一百二十五章 来龙去脉，总是人意所弄
“说什么？没什么可说的。那女娃安然无恙，如今已进阶为帝君，又一举登临帝位，挺好，挺好的……一切都挺好的，不是么？”黑山魔君慌忙想要遮掩过去。 尽管从黑山魔君那副骷髅模样的残魂灵躯无法看出任何神情变化，但封霄云还是从他周身黑雾诡异的跃动，看出了他此刻心中的慌乱。 黑山魔君这罕见的慌乱情绪，不由引得封霄云沉思。黑山魔君性格粗鲁无常，狠辣冷酷，慌乱这种情绪，实在不该出现在他这种活过漫长岁月的老魔头身上。除非这桩事情，无意间触及到他心底的深处。 其实封霄云完全可以绕过黑山魔君和白老师，直接去问师父，或者找上玄玑阁问个明白，实在不行，师娘也绝不会瞒着他。 但封霄云现在就想要从他们两位口中知道更多内情，而不是稀里糊涂就当什么妖族的“圣使”。 转身看一眼仍在原地等待不去的妖族众强者，封霄云用不在乎的语气说道：“不说也罢，如今临澜城事情已了，我要走了。”说完，迈步就走。 封霄云逼问黑山魔君和白老师两位，是想进一步试探。他已经从从妖族众强者对他们两位截然不同的态度中，察觉出一些端倪。 这回，白老师和黑山魔君罕见地保持了一致行动，一齐故作沉默。 封霄云大步离开，看样子不似作假。 有些暴躁的黑山魔君到底耐性差些。 “小子，你站住！”黑山魔君化作一道黑雾，拦在封霄云身前。 白老师急忙道：“当晓之以义。”原来白老师同样也忍不住了，生怕封霄云被黑山魔君激怒真的一走了之。 黑山魔君烦躁地怒吼道：“本君不用你教！”咳嗽一声平复下情绪，然后开始老老实实对封霄云道出今日这场剧变的来龙去脉。 黑山魔君毕竟老jian巨猾，上来第一句话，先把事情全都推在了封霄云的师尊不请老人头上，“此事全赖你师尊首肯，本君与老白不过是依计行事。” 如今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封霄云，显然不会轻信这种话，但也没吭声，原地站住继续认真等着听下文。 “那时你正率军南下平定叶封道流民作乱……”黑山魔君缓缓道出内情。 在封霄云离开之后，一天夜里，黄瑾突然亲自登门拜访。那时正值平泰帝矫诏登基不久，黄瑾在宫中的地位变得岌岌可危。 白老师虽然按照礼节接待黄瑾，心中却认为自己猜到了黄瑾的来意，并不打算参与其中。 而黄瑾这次突兀的登门，看似莽撞，实则谋划已久。 长久以来，黄瑾一直在秘密监视封霄云，他得知白老师成为封霄云的管家之后，便下大力气调查白老师的背景。然而当时黄瑾查来查去，却始终没能找到多少有用的线索，只查到白老师的样貌看着与妖族有些类似，耳郭较尖不似人耳。 黄瑾自己查不出更多有用消息，只得找到玄玑阁，要求购买关于白老师的情报。 过去，黄瑾也曾找玄玑阁购买封霄云的相关情报。不请老儿再怎么没溜，也不可能把自己唯一的徒弟卖出去，黄瑾自然是一无所获。 但从那时起，黄瑾心中就隐约有个猜测，封霄云与玄玑阁之间，必然有着极深联系，否则以“无所不知”为招牌的玄玑阁，绝不会答复他“无可奉告”四字。要知道，黄瑾当时开出的价格，是一个难以拒绝的天价。 黄瑾再次找上玄玑阁本是无奈之举，然而让他意料不到的地是，这次，玄玑阁答应了交易。 黄瑾最终凭借从玄玑阁花高价买来的一份语焉不详的情报，再加上自己多年来搜集的信息，推断出白老师极有可能就是灭国后消失无踪的那位妖王。 其实从这点来看，黑山魔君说不请尊者点头应允双方合作，也不算泼脏水。这种级别的情报，若无不请老人首肯，黄瑾绝不可能从玄玑阁买到。 随后，黄瑾凭着自己多年来的经验和城府，渐渐在心中谋划出一个大胆的计划，并着手付诸行动。 黄瑾知道第六大陆的三大妖国五百多年前就已经覆灭，妖族现在四分五裂，被第六大陆的各大仙门死死压制。当夜，他以资助妖族振兴为条件，要求白老师说服封霄云参与抢夺天地异宝。 白老师当时听到黄瑾的提议之后，心中怔了一下，因为并不是他所猜想的那样。白老师原以为黄瑾会提条件，要求帮助稳定他在新君朝廷中的地位。 黄瑾提的这个要求乍一听非常难办，因为当时封霄云正统御大军在外征战，时间上来不及赶回临澜。 但奇怪的是，白老师请示过不请老人后，意外得到允许。 随后发生的事，让白老师确信，不请尊者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平泰帝为收拢兵权坐稳那把椅子，强行临阵换帅将禁军撤回，直接剥夺了封霄云的一切职务。加之其他原因推澜下，在天地异宝出世前，封霄云如期赶回临澜城。 拖封霄云来抢夺天地异宝，只是黄瑾计划中的一步，他的整个计划环环相扣。 黄瑾秘密修习过炎夏朝绝对禁术，“天子望气术”。当初他就望出，武凝婉从南面回来之后，头顶时有彩云萦绕如伞盖，深俱天子之气。那时，黄瑾就决意秘密启动计划，帮助武凝婉夺得大位，完成当年他对皇后娘娘的诺言。 当时黄瑾已经得到一份没有用印的先帝“遗诏”，内容就是传位于武凝婉。这也是黄瑾一个太监，就敢谋算炎夏朝皇位的最大依仗——来自老皇帝武治的秘密支持。 老皇帝武治当初依靠那神秘势力登基之后，穷其一生都未能摆脱那神秘势力的控制。晚年，心灰意冷的老皇帝干脆专注于享乐，不再理会朝政，但当他得知荣国夫人与自己看中的继承人雍王武正秘密勾连到一起之后，陡然从酒色中惊醒，终于下定决心做点什么。 老皇帝武治选来选去，最终选定的破局一手，就是传位武凝婉，这本是一个无奈的选择。因为那神秘势力早已秘密监视着所有皇子，却唯独遗漏了这位颇有男儿英武气概的七公主。毕竟炎夏朝从无女帝先例。 有时候，命运确实无奈。 有时候，命运又充满着让人啼笑皆非的巧合。 老皇帝武治绝望中做出的看似荒唐的决定，却在冥冥中对应了武氏开国太祖留下的一则荒诞的预言。 但老皇帝武治做出这一决定时，武凝婉仅仅是宗境修为，故此他也只能留下一道无印遗诏给黄瑾，以待将来能有变数。毕竟太祖留下的国策“强者为尊”，是无法违逆的统治基石。 黄瑾手握先帝遗诏，在经过大量准备和思索之后，终于找到了破局之机。 黄瑾凭借自己对天地异宝的了解，断定武凝婉只要成功拿到天地异宝，必然会凭借深厚的天子气运得到天地异宝认可，从而能够在天地异宝助力下一举突破王境，晋升为帝阶强者。 只要武凝婉成为帝阶强者，作为先帝嫡女的她，就有了与平泰帝武正争夺皇位资格。三位武氏皇族老祖也不会再偏袒平泰帝，只会放手让两个小辈争夺皇位，以遵循开国太祖皇帝定下的国策“强者为尊”。虽然武氏开国太祖将皇位传给长子而不是长女，导致炎夏朝如今重男轻女的局面，但好在并未传下“女人不得干政”这类荒唐的祖训。 而黄瑾要求封霄云参与争夺天地异宝的目的，就是笃定封霄云坤阶以下无人可敌，定能抢到天地异宝。黄瑾相信，凭他对封霄云的观察，武凝婉到时若开口讨要天地异宝，封霄云必会欣然相让。 黄瑾敢下这种判断自有他的道理，绝非盲目豪赌。因为他事先已经通过长期观察和总结，对封霄云有了十分信心。 因此，才有黄瑾深夜秘密找到白老师，提出交易的那一幕。 到时，只要武凝婉拿到天地异宝晋升帝阶，黄瑾就会发动早已准备好的其他步骤。他拿出自己秘密留下的先帝玺印，盖在那道遗诏上，接着亲自去求老祖宗允许武凝婉争夺帝位，然后助其一举登顶大位。 若武凝婉未能成功进阶为帝君强者，那么天策大将军王心明今天就只是回京述职，九门提督李国舅也只是为平泰帝尽忠职守亲自守住城门的一个奴才。 这就是黄瑾的整个计划，在这个计划中，白老师与黄瑾能够各取所需，而黑山魔君也乐见其成。 听完黑山魔君的“实话”之后，封霄云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自己参与到这场争斗之中。但出于师父五年授业重恩，封霄云决定遵循师父的安排继续走下去。他本能的相信师父不会骗他，那五年他虽然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却也换来了今时的强大战力。 “我还年轻，多经些事，总是能增长见闻，不必事事计较实惠。这大概也是师父的期望。”封霄云心想。 然而黑山魔君，白老师，黄瑾三位，都没能看到在异宝空间门内的那场变故的全部。 或者说，不请老人怎么会让自己唯一的徒弟吃亏。 黑山魔君和白老师推测出天地异宝诞生出器灵，却没料到那器灵不知为何已经具有一定智能，想要夺舍武凝婉。 在异宝空间内，封霄云凭借旋云风暴，误打误撞吞噬大量火灵气，导致器灵为了有足够火灵气维持到夺舍成功，不得不分神与旋云风暴战斗。 而后，禹王神鼎本体被封霄云误打误撞捡到，器灵也在与旋云风暴的恶战中遭受重创，整个异宝空间随之崩塌瓦解，武凝婉就这样被封霄云凑巧及时救了下来。 天地异宝所蕴含的庞然巨量精纯火灵气，被阴阳太旋吞噬过半。这就是封霄云得到的好处。 武凝婉从异宝空间脱困出来之后，一直遥遥用望气术观察青园的黄瑾立即意识到时机成熟，派出最后的心腹通知王心明和李国舅，执行计划。王心明是名义上的武凝婉外祖父，李国舅是她的亲娘舅，又都忠于武氏皇族，天然就站在武凝婉一边。 “即便我们什么也不做，那女娃得到天地异宝之后，也必然会晋升帝阶，早晚会与平泰帝争夺皇位。你们在山里遇到那条老龙，是她命中早已注定的前缘，她今生注定要君临天下。只是若没有你的帮助，可能会曲折些。”黑山魔君对封霄云说出自己知道的那部分。 黑山魔君并未敢说出器灵夺舍的事情，封霄云虽然察觉有异，但也想不到异宝空间内武凝婉的经历如此凶险。 白老师看着封霄云，试探着说道：“我圣族……” 封霄云道：“我既已允诺，岂会反悔。老师，这些妖族的强者，难道也是你事先召集他们来此？” “此非我之力，我亦不知为何，但想来总归天意。难得他们聚至一处，你来。”说着话，白老师拿出一枚手掌大小的巨大兽齿，上面用妖族文字刻着“役妖令”三个血红大字。 “这是我圣族历代君王统御万类之权杖，你拿着它，从此后言出法随。”白老师当着妖族众强者的面，将“役妖令”交给封霄云。 在场妖族众强者看到这枚“役妖令”，双目立即射出贪婪的目光，恨不能从封霄云手上抢过来。 封霄云接过“役妖令”，好奇问道：“这东西是灵器？为何我拿着它说话，就能言出法随？” 黑山魔君不耐烦解释道：“这玩意就相当于炎夏朝的传国玉玺，是帝王象征。” “哦……”封霄云转身看着妖族众强者，高举手中“役妖令”突然爆喝一声：“趴下！” 妖族众强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封霄云是什么意思。 “我数三声，谁没趴下，死！”封霄云把面部表情调到狰狞那一档，再次暴喝。 这次，在场妖族强者们争先恐后都趴了下去。 “还是拳头好用。”封霄云冲着白老师耸耸肩。 白老师僵死的面部顿时变得极度难看，闭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黑山魔君大笑着拍手叫好：“哈哈！好小子，有你的。对付这帮畜生，就得时刻拿刀子架在脖子上赶着他们。老白，怎么样，我早就说你那套‘圣君王道’不行。” 白老师僵硬的面部愈发扭曲。 封霄云意识到自己好像惹了白老师生气，却又不知错在哪里，放下手臂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黑山魔君不依不饶道：“老白，你整天端着你君王架子放不下，念着你的子民。结果怎样，你看看这些畜生，这么些年过去，被人撵得到处逃命，到现在依旧毫无长进，还是那副只畏服强权，贪生怕死好吃懒做的孽畜模样。” 黑山魔君这番话说的丝毫不留情面，直戳妖族血淋淋的伤口。 白老师心中大怒，却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因为黑山魔君说的都是实情。 封霄云尴尬地站在那儿，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一时间，场面就这么尴尬地僵住了。 好在一名小太监的及时出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封霄云带领妖族众强者，随那名小太监先行来到女帝赐下的一处位于临澜城外的豪华皇家别院，等待黄瑾许诺的报酬送达。 当晚，亲眼目睹了妖族众强者那惊人的胃口，以及吃饱喝足之后就昏昏欲睡的场面之后，封霄云忧心忡忡来到白老师屋内，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封霄云虽然不知该如何统领妖族复兴，但他知道，就妖族众强者这服好吃懒做只知贪图享受的懈怠模样，绝难有所作为。 封霄云儿时，亲眼目睹父亲为养活自己和母亲，如何日复一日辛勤劳作，即便那样辛苦，也不过是勉强糊口。 这些妖族强者在妖族中个个都是统领一方的头目，他们尚且如此懈怠，一般妖族百姓是个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白老师听罢，沉默许久也没说一句话。 黑山魔君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跳出来说道：“你尽管放手施为，不听话的该打打该杀杀。不用顾着老白，他就是那副样子，看着严苛，实则从来狠不下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