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八章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根在最下层
封霄云带着一千精锐禁军离开临澜城，在朝中某些权贵眼里走的颇有些凄凉。 女帝没露面不说，就连与他一向要好的黄瑾也没来送行。 一些大佬见状就动起了心思，想要给封霄云下下绊子。原因很简单，封霄云前一阵子实在太耀眼，让人嫉妒的难受。 只说炎夏朝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帝，就要下嫁于封霄云，这怎么不让一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嫉妒的发狂。 虽然国朝以强者为尊，封霄云战力无双连武家老祖都奈何他不得，但正路走不通，还可以邪路么。 能有机会给正当红的齐国公的仕途制造些麻烦，朝中一些大佬还是很乐意的。 封霄云离开临澜城的第二天，就有几个不入流的言官上书女帝，要求治封霄云大不敬之罪。 这些爪牙只是在进行初步的试探，一旦女帝流露出厌恶齐国公的意思，爪牙背后的主子就会一拥而上，将封霄云彻底打入泥底。 屡试不爽的老套路，这一次踢到了铁板。 女帝武凝婉看到奏章之后，二话不说立即拿出黄瑾收集的一些证据，清理掉一批高官。 杀鸡儆猴。 黄瑾也配合女帝的行动，派出自己的徒子徒孙与一些秘密权贵世宦会面，警告其不要轻举妄动，老实谨守本分。 临澜城某处，一间密不透风的昏暗密室中。 “那位公爷，可不是看上去那么好性格。你们都知道，当初为着神鼎，诸大陆众多帝阶强者皆来争夺。你们知不知道，为何最后活着离开临澜城的帝尊，只有寥寥几位？”黄瑾的一位孙儿，一字不差按照老祖宗黄瑾的教导，原原本本说给几位老王爷听。 几位老王爷听到这儿，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倾，再不是之前那副仰坐高昂头颅的傲慢模样。 “实话告诉你们，都是那位公爷杀的！我听老祖宗说，那位公爷，一天之内就杀了上百帝尊……”黄瑾的小孙儿故意突然拔高语调，最后又陡然息声。 几位老王爷的额头，顿时就见了汗。 一般帝阶强者在每一个都是诸大陆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举一动皆讲究排场。青园爆炸之后，几个老王爷亲眼目睹到只有为数不多寥寥几位帝阶强者从青园离开，或者准确的说是“狼狈逃离”，丝毫没有帝阶强者该有的体面和场面。 长久以来，炎夏朝高层官宦家族和权贵们都认为是禹王神鼎出世的爆炸威力杀了大多数帝阶强者，从没想过事情的真相居然如此令人恐怖。 这种事情是绝对做不了假的，也没人敢，因为那不啻为与所有帝阶强者为敌。 强者之间的战斗，以生死分高下，优胜劣汰是永恒不变的铁律，谁也不会说什么。但若是你没那个实力，却公然吹嘘，其结果无异于找死。上门来挑战的强者，可不会手下留情。在不周世界，没有谁敢在修为上胡乱吹嘘，更没谁敢吹嘘自己杀死过根本没死的帝阶强者。 几位老王爷虽然对权势非常贪婪，心中更对二十岁就手握兵权简在帝心的齐国公嫉火旺盛，但他们都是活了几百上千年的人精，到了这个岁数，对死亡的深深畏惧能够轻易压过他们心中所有贪念和妒意。 此刻听了年轻小太监的一席话，再联想到那个让他们心中又敬又畏的死太监黄瑾对年轻齐国公所表现出的超乎寻常的敬重和恭谦，几位老王爷瞬间就想明白了，富态红润的面色顿时苍白如纸。 “咱家已将老祖宗告诉的实话带到，往后该怎么做，几位王爷自己掂量。到时候惹得那位公爷起了杀性，可莫怪老祖宗不慈爱护佑。”黄瑾的小孙儿传完话，毫不客气一拱手，说声告辞，对几位老王爷送的那些金币，竟是看也不敢看一眼。 这场刚刚在临澜城内刮起的风暴就这样无声无息沉没了下去。 风暴平息之后，一群原本跃跃欲试的权贵们也回过味儿来了。 女帝虽然将齐国公发配虎啸关，可却分毫未动他的爵位和官职，甚至将一千禁军精锐的指挥权直接交在齐国公手中，这么明显…… 一千兵卒听上去数量不多，但却是最精锐的一支禁军，而且都是上过战场流血搏杀的老兵，任谁也不敢小视。 封霄云回头看看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千精锐禁军，不禁有些发愁。 原因是他这次带兵离开临澜城，朝廷没有拨下任何粮草和兵饷。兵卒们身上背的，只有七天随身军粮和一套换洗军服以及兵刃。 抬头看一眼兴高采烈走在前方高高扛着战旗的奔狼怒嚎，封霄云骑在鹿蜀上愈发沉默。 自己身为主将正在担忧所有人的衣食住行，手下兵卒们却满心欢喜以为是跟着自己出征立军功挣军爵去的，就连奔狼怒嚎都是这么认为的。 好在到达虎啸关之后，封霄云就暂时把这些担忧就全部抛在了脑后，因为他面临着一个更大的问题。 虎啸关荒弃近三十年，过于破败，根本无法驻军。 虎啸关本是临澜城东面唯一天险，横隔两绝山之间，堪称天下第一关。是万年前炎夏朝开国太祖定都临澜之后，亲自下旨修建的雄关险隘。 炎夏朝开国之后，天下就再无大乱，只有偶尔小有叛乱。虎啸关因此也就渐渐失去拱卫帝都东隅的重大作用，地位随之不断下降，整个关隘也随之日渐萧条。 虎啸关的真正废弃，是在老皇帝武治统治晚期。当时天下糜烂不堪，国库日渐空耗，最后为了修青圆，老皇帝干脆砍了虎啸关的维护费用，调走虎啸关驻军，将之彻底遗弃。 当然，老皇帝武治这道旨意很难说是否有阿修罗族控制的荣国夫人从中作祟。毕竟阿修罗族为再次入侵不周世界谋划已久，蛰伏在黑暗中早已将触手遍及炎夏朝各处，秘密进行着破坏。 三十年下来，如今虎啸关已经彻底化为一片残砖废瓦。 皱着眉头，封霄云不得不临时挑选一处开阔的坡地，命令兵卒暂时扎下营寨。 傍晚，封霄云独自登上破败的虎啸关城楼，捡一处破败颓塌的女墙，扶膝独坐，望着下方的虎啸关废墟沉思不语。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渐渐消失在天际。残关不语，看尽人间兴亡悲欢。 随着阳光退去，黑暗再次笼罩大地。潜伏在封霄云心底的那道狂野意志立即变得活跃起来。最近这些日子，那道野兽般的意志一直如此活跃，封霄云已渐渐习惯。 只是这一次异动似乎有些特殊，那道狂野的凶兽意识不再像以往那样迫不及待想要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封霄云见情况不严重，也就没多理会，全力思考该如何率领手下儿郎度过难关。封霄云并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了那道凶残的意识，或者说已经受到了极深的影响。 现如今，六大家族蠢蠢欲动，阿修罗族一直潜伏在暗处伺机待发，整个天下刚从老皇帝武治荒yin无道的统治下得到喘息机会，仍处于疲惫的虚弱期。天下局势虽然看上去一片安宁，实际上在普通人看不到的水下深处，足以翻天的恐怖暗流正在涌动。 局势虽然危险，封霄云自己却无所谓，天下之大皆可去得。但那一千精锐禁军多是普通兵卒，最多不过是登境，尚需保护。在他目光的尽头，临澜城手无寸铁的千万百姓，将来天崩地裂之际更需要有人为他们撑住一片天。 黄瑾给他的那份密信中已经隐约提及对这些危险的防备。将封霄云发配虎啸关，看似是女帝因怒而发的冲动之举，实则因黄瑾力劝之故。 黄瑾认为眼下时局虽然危险，但现在六大家族毕竟隐忍未发，朝廷也不好刻意针对。故此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明着贬斥封霄云离开临澜城，实则是暗中重新修建虎啸关，以备将来天下有变。 黄瑾的想法很好，但却忽视了具体的困难，他毕竟久在皇帝身边，几乎从未亲眼见过虎啸关破败的情况。 重修虎啸关谈何容易，整个虎啸关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墙壁，到处长满了荒草，关内全是泥泞，不见一点儿硬化的地面。而且朝廷如今拿不出多少钱重修虎啸关，黄瑾虽然答应封霄云一定会暗中倾囊相助，短期内却不会有什么实际的支持。 现在摆在封霄云面前，短期内最重要的不是重修虎啸关，而是一千精锐禁军的兵饷军粮问题。 由于是贬斥，因此在黄瑾的授意下，一千精锐禁军都脱了军服，充作齐国公的私兵。私兵，朝廷当然不会拨下粮草军饷，全靠个人筹集。 黄瑾的本意是好的，为的是不引起六大家族的注意，避免他们狗急跳墙。但却给封霄云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远虑，近忧，一齐摆在了封霄云的面前。 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整个天地，压抑地让人连呼吸都安静下来。 倾颓破败的虎啸关城楼上，封霄云坐着一动不动，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漫长的一夜渐渐过去，黎明第一道曙光刺破无尽的黑夜，天地在这一间刹重新恢复光明。 大量不知从何而来的思绪随着第一道光，突然涌入封霄云的识海。 片刻迷茫过后，封霄云长身而起，对着空旷的荒野长啸一声，从破败的城楼一跃而下。 封霄云下令兵卒早起，集体清理虎啸关废墟，同时让黑山魔君联络白老师，想办法从临澜城运来帐篷衣被以及食物，先顶过最初的艰难时期。 封霄云知道武凝婉的怒气不会这么快消散，因此根本也没打算向她开口索要补给。 临澜城，白老师接到黑山魔君来信，思索一番，把封霄云这段时间利用空闲炼制的两种丹药全部送去玄玑阁，让玄玑阁帮忙发卖。 白老师故意通过玄玑阁发卖丹药，其实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在炼丹这个行当里，丹师的名气相当重要。同样的丹药，名师所炼制的价格就要贵上三成甚至更多，因为丹药只重实际服用效果，炼丹师的名气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丹药效果的保证。 而丹师的身份，只有经过极丹盟认证之后，才能得到天下承认。封霄云所炼制的丹药虽然效果不错，但他本身并没有经过极丹盟的认证，就这样发卖丹药，价格必然会大打折扣。 封霄云虽然从不请老人那儿学得炼丹术，却从未经过丹师联盟的等级考试，更无任何名气。但走玄玑阁出手，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不请老人就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必须为徒弟所炼丹药的第一次正式亮相造势。 果然，封霄云所炼制的两种丹药被白老师送到玄玑阁，玄玑阁负责人立即就报了上去，阁老的唯一徒弟，少东家的丹药要出售，谁也不敢慢待。玄玑阁的大小掌柜都是人精，很明白自家阁老最在乎的，就是面子。 当天下午，丹师联盟极丹盟的丹药评定桌上，就摆上了封霄云所炼制的两种丹药。 六位资历最深品评丹师小心翼翼各自刮下一点粉末，用心品评起来。他们早已得到上峰暗示，这个新出现的丹师身份不一般，一定要“认真”品评，不要耍那些吃拿卡要的老套路。 丹药共分九品，与丹师等级相反。一品丹药最高，又称玄品，也叫金丹，世所罕见。九级丹师最高，整个不周世界只有三位。 每一品丹药，又分上中下三等。 金创丹与强身丹，都属于九品丹药，这是几千上万年流传下来的评定，无法更改。但九品中属于哪一等，则全凭品评丹师一张嘴。 上等与下等的价格，相差可以达到一倍以上。 六位自身丹师认真品评，当天夜里结果就出来了，一般丹师要等结果起码要等一个月以上，“均为上上品，金创丹效果尤盛，接近八品丹药。” 剩下的话，六位丹师不敢公开谈论。他们纷纷私下打听，这个新晋九品丹师到底是谁的弟子，为何所炼制的金创丹非常独特，他们记得这种丹药由一种独特的炼丹方式才能炼出，而世间只有一位九级丹师掌握着这种独特的炼丹技术，并且已经有上千年未曾炼制新的丹药。 对此极丹盟处理的很干脆，直接下达封口令，谁敢再多问，就剥夺丹师品级，驱逐出去。 二百粒九品丹药，给封霄云换回二十万银币。 整个不周世界不管是谁都曾梦想成为丹师，实在是丹师挣钱如金山银海一般。 然而二十万银币虽然听上去不少，但若用来养兵，尤其是按照封霄云的标准来养一千精锐禁军，还远远不够，仅够两月嚼用而已。 好在眼下用这二十万银币，足够封霄云支撑过最开始的这一段艰难的日子。 二十万银币送出临澜城，虽然不过是临澜城每天贸易量的一毛厘，还是引起了女帝武凝婉的注意。 “哼，看他这次能撑多久！”女帝武凝婉嘴里硬气，暗中却命令黄瑾加速备好二百万银币和粮草，只等封霄云一服软，请求粮饷的折子一到，就立即拨发下去。这些都是从女帝武凝婉的私库中取用的钱财。 数万银币和十数万的物资初一运抵，封霄云立即开始着手整修虎啸关。 出乎所有人意料，封霄云并未急着先休整虎啸关关墙，加强军备防御，而是选择先整修虎啸关内。 “咎魅。明天我想请你去侦察周围地势，将方圆百里内所有村镇画入图形。”封霄云安排完兵卒，突然找到小猫女。 猫女咎魅本是一名顶级刺客，除了刺杀技巧外，侦察地势、提前选择最佳伏击地点和撤退路线，她同样十分精通。此外夜灵一族天生灵巧的身体，也十分适合于在树林山野间快速穿行，利于侦察地势。 现在封霄云手下虽然没有侦察兵可用，却有一名世间顶级的“侦察刺客”。 咎魅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盯着封霄云看了一会儿，既没开口答应也没拒绝，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摸摸鼻翼，封霄云自己劝说自己以后要习惯小猫女这种孤傲的性格。 三天之后，原本破败不堪的虎啸关内城终于被清理干净，所有残砖断瓦倒塌的墙壁废物都被运了出去。 破败萧条的虎啸关作为曾经的临澜城东面第一要塞，实际规模非常宏巨，现在经封霄云整理收拾，顿时就显了出来。 封霄云拿起纸笔，跃上虎啸关城楼，一笔一笔仔细将整个虎啸关的图形描摹完整。 当天晚上，猫女咎魅也带着一副详细的虎啸关周边村镇、道路分布图，回到封霄云身边。 “辛苦了……”封霄云话刚一出口，咎魅的脸色就突然僵住。 急忙一转身，小猫女轻巧巧跃出营帐，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难道我又说错话了？”封霄云摸摸额头，想不明白干脆先搁下，低头仔细研究起摆在桌上的两幅图。 猫女咎魅轻巧地三两下窜上一颗百米高孤立在荒野中的巨木，确信没人能看到自己，这才伸手揉一揉发酸的鼻翼，然后就怔怔望向封霄云的军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封霄云将兵卒分出二十个伍，每个伍分一面大锣，让他们去附近挑选的二十个村镇吆喝，就说朝廷将军准备了三百万银币，要重修虎啸关，将从附近村镇购买所需砖木，有意者来虎啸关商议价钱签订书契，白纸黑字童叟无欺。 三百万银币，封霄云现在当然是没有的，不过当黑山魔君嘲笑他蒙骗时，封霄云信心满满道：“现在我拿不出来，不代表以后拿不出来。” “怎么？终于打算向那个女娃娃低头求饶了？求她拨下些钱款？”黑山魔君语带嘲讽。 封霄云向黑山魔君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意，一句也不辩解。 其实封霄云完全可以靠继续炼制丹药，将修建虎啸关的钱凑齐。毕竟他现在已经是极丹盟认证的初级丹师，而且所炼制的丹药也被定为上品，名声已经开始流传出去。 但封霄云并不打算这么做，因为炼丹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现在他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必须花费时间去完成，不可能专心炼丹。 三天之后，附近村镇的百姓陆续来到虎啸关，想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封霄云接待百姓的方式非常直接，直接将满满一大箱银钱摆在中间，宣布自己将重修虎啸关，而且会将虎啸关内改建为集市，让附近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免费使用。 随后封霄云当众公布自己将以十枚银币五百块火砖的价格，收购乡亲们所烧制的城砖，但是需要百姓将城砖自行运至虎啸关。 这个价格非常不错，即便是离着虎啸关最远的村镇，也能从中获得不菲的收益。 尽管封霄云热情接待，言辞恳切，但前来的百姓大多还是谨慎地选择观望，没人敢立即表态签下书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