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孟君
叶孤舟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几个人头在他眼前晃动,逆着光线,他看不清这些人头的样子。身子突然腾空,他不知道的是他自己正被四扯八拉地像抬猪笼一样被往一辆大卡车上抬。模糊中似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肩膀:“这包袱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我见这小子从一开始就背着,都挨到这个份儿上还紧紧抱着不放…”叶孤舟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什么,身子泥鳅一样一跃就翻身而起,不料身子腾空使不上劲儿,倒把抬着他的人给吓得不轻。手一松,叶孤舟就重重摔回去。 底下垫着的竟是一块儿上年头的门板,木头硬实,硌得他满脑子金星儿。“诈尸啊”徐老板颇为夸张地大叫,接着突然反应过来,赶紧从卡车上跳下来,扶起叶孤舟脑袋又是掀眼皮儿又是掐人中。叶孤舟一把挥开他站起来,警惕地看着这四周围的一切,直到眼睛扫到杜诺至少有个认识的,他才放松下来。 村长是个中年男人,一只手手背砸进另一只手的手心里:“啊呀怎么这就活蹦乱跳起来啦?”透着一股子nongnong的方言味儿。谭潭倒是机灵,一把拉过叶孤舟,状似嗔怪地瞪他一眼:“你还真能懒到这个地步,不想做事儿就装昏迷哈哈哈哈…村长大叔,没事儿,他就这个德性。”黑瘦的村长乐呵呵一挥手:“咱不管你那么多事儿上车”“哎”谭潭甜甜一笑,一干人等立即爬上那辆绿皮的卡车,在一堆粮食瓜果里小心地挪地方坐下。 如果叶孤舟刚才不醒,显然会跟现在的冯芜是一个待遇直挺挺地躺在一块厚实的门板上,随卡车的颠簸起起落落。谭潭怕冯芜把脑袋磕坏,于是从自己身旁的一个麻袋里扒拉出一件破衣服来也不知道村长是把这件破衣服当抹桌布还是汗巾…谭潭三下五下就把衣服叠成一个长方块儿,动作麻利地塞到冯芜脑袋下。抬脚走回来时,车子一颠,她身子一个不稳差点儿栽下去,亏得叶孤舟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捞过来,扶她在原地坐下。 “没事儿吧?” 谭潭微微红着脸,不太敢看他:“没事儿没事儿…”林父悄悄往这边看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过头去继续看卡车行处的风景。这个村子地方虽然偏僻,但也正因为这偏僻,才能保存下这么原始的自然风光。山一叠儿连着一叠儿,层层的梯田里还有几个小孩儿蹲着掏土坎子。一边掏他们一边四面张望,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单纯而可爱。但在他这个父亲的记忆里,雀子从来没有过这般天真的模样。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不怎么笑,也不怎么哭,总一副恭恭顺顺的样子。她不跟别人争,也从来不跟别人吵,像是什么都不敢得罪似的小心翼翼地活着。这样的女儿,怎么会拥有一个完全跟她相反的灵魂… 林父看向杜诺,却发现杜诺也正好朝自己看来。杜诺极有礼地对他点头一笑,不疏不亲,恰到好处。他若没有在联盟里目睹那些事儿,一定会以为眼前是一个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富贵却不张扬,有识却不傲慢。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心生喜欢。然而现在,他这个长辈对杜诺这个晚辈却是一点儿爱怜的感觉都没有。 这样的人会让你不知不觉间就忽略他的年龄,而把他放到与你同等,甚至高于你的位置上来对待。 这一群小孩子,都是这样。这不是幸事。 一路随着大卡车摇摇晃晃,心肝脾肺肾都跟着颠得“荡漾”起来。谭潭比不得其他几个大老爷们儿,虽然不至于上吐下泻,脑袋却也晕乎乎的,像被人塞进一团棉花。 卡车到得县城,在一个店铺门口停下。这儿并不是个热闹的地方,但人来人往也不少。看见这帮人从卡车上抬下个人来,好奇的人们自然不免多看两眼。谭潭只得把冯芜扶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很应情应景地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看起来就像是一对亲密的小情侣。这样总不会有人觉得他们居心不良。 店老板显然跟村长很是熟悉,一边让老板娘给一行人端些水出来喝,一边还帮着一起卸货。有徐老板林父杜诺叶孤舟这几个免费劳动力,一大卡车农货不消片刻就卸载完毕。谭潭注意到这家店旁边有一个卖报纸杂志的小摊儿,一块支起来的木板子上摆出各种各样巴掌大的小书。虽然杂,但好在整整齐齐。生意似乎很冷清,摊主大叔把裤腿卷到膝盖,仰面倒在一张老爷椅上,手里举着一张四页儿摊开的大报在那儿看。他时不时抖一下报纸,崭新的纸面便扑棱棱儿一阵响。摊主大叔脚边一条大黄狗乖乖顺顺地趴着,耳朵耷拉着,眼睛也一动不动盯着那张报纸,好似它能看懂一般。果然,主人什么派头,狗就有样学样。 “嘿嘿…”摊主大叔不知道看到什么,嘿嘿笑着拿下报纸,一叠一叠把它折回原状。一转头,见这边儿有个小姑娘正盯着自己,他了然似的,拿着报纸走过来:“小姑娘你也喜欢他啊?也是,他歌儿唱得好,咱这个岁数儿的都喜欢得不得了。给你,算叔叔送的,不要钱。”谭潭感到莫名其妙,接过那张报纸,看着大叔哼着歌儿背着手摇头晃脑往里屋走,外面的摊儿就剩条狗守着。那歌的调子像民歌,热情洋溢,又不像民歌,悠长回转,曲如绕肠。随着他越往里走歌声就越渺远,最终消失不可闻。 谭潭犹自纳闷儿,徐老板正好走出来,看她样子以为她是有什么心事儿,于是蹲下来架起冯芜,不忘说:“别多想,我们很快就能回荆川。回去后你仍然可以过回你原来的生活,和我们…划清界限。”他架着冯芜往里走,到门口再次回过头来,带着些许歉意,说,“很抱歉。”谭潭没答话,他便轻轻叹口气,转身进屋。 谭潭这才站起身来。过去的这段儿日子可真是混乱,弄得她都有点儿不知时日。刚才蹲着倒不觉得凉,这么一站起来明显就感到寒气乱窜,应该已经是月末时候吧。她打开报纸想看看日期,眼睛却仓皇地被一张脸占据。这张照片特别大,几乎占据整一块儿版面,使人觉得照片上的人似乎就活生生站在你面前。 白衬衣,黑色休闲裤,照片里的人跟她印象里的一样她曾像许多人一样坐在电脑前痴迷地看着他唱歌的样子,陶醉在那声音里。那是什么样的声音呢?她想着要找个形容词来形容,一眼却扫到报纸上的一句话他的声音被“君子”们推崇为“能让天使哭泣,使魔鬼圣洁”。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一句话。 “小姑娘,怎么还不进来啊?”老板娘cao着小县城特有的方言,站在门口亲切地问一句。谭潭一扬笑脸:“这就来。”匆忙再把报纸折起来之前,她只来得及扫一眼醒目的大标题“君子”福音,孟君回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