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布莱斯 (1)
许多时候,人总是要面对一些无法接受的现状。就像现在沉眠于送葬车上的那个骨瘦如柴的父亲,他终究还是离开了他爱的孩子们,和他所爱的城。自从父亲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天起,他的伤势便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恶化。布莱斯猜想父亲所遭受的这一切都是诸神的恶意为之,但他还不敢去恨诸神,直到父亲合上了双眼。父亲醒后的每一天都不停地在清醒中承受着痛苦的煎熬。他眼睁睁地看着仆人们掀起沾满脓浆的纱布,他是那么坚强,他亲眼看着自己腐烂恶臭的伤口流出黑色的毒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被浓浆所腐蚀,他没有喊疼,没有呻吟。他闭眼之前溃烂已经爬过了他的半边身躯和他那坚毅的半边脸颊,那漆黑而凹陷的皮肤下面已经没有了肌rou,他的一只眼珠只能凸出在外而无法闭合,一半的嘴吧半张露出了牙齿与牙床,同样的,黯淡无光。 简整日守在父亲的身边,她也是坚强的。她从未在父亲的面前留下过一滴眼泪,她会守在父亲的病榻旁边为他唱歌,她会在父亲身旁与他一同回忆儿时二人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每每这时,父亲就会努力的做出接近微笑的表情予以回应,肌rou的溃烂让他早已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然而他们的交流却是那么的自然,你来我往,仿佛将咫尺间的死神置于无形。 然而,这一幕之于旁观的布莱斯却是残忍的,这温情而残忍的一幕每每上演,布莱斯的眼泪便止不住地向外涌。他会假装自己忘记了什么而转身离开父亲的卧房,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放声痛哭。当然,简也是如此,只不过她还有布莱斯这个依靠,她会边哭边对弟弟吐露出她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无助。然而,布莱斯岂不亦是如此?但弟弟清楚自己正在扮演的角色,他会温柔地安慰jiejie,他会努力地表现出一家之主的风范。 他是男人了,再不是小孩子了! 布莱斯轻轻地擦拭呼之欲出的泪珠,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那些被挡回去的咸涩眼泪让自己清楚,悲伤根本无济于事,唯有用行动来祭奠远去的父亲。 “山下城交给你了。”他还记得父亲那重如山峦的嘱托。 父亲啊!我亲爱的父亲,你可知道,我不要这座城,这座打上你深深烙印的城,我要的是你啊!我的父亲! 骑行在送葬车旁的布莱斯再也无法掩饰那眼中打转的泪水,任凭咸涩的眼泪从眼中向外流淌。送葬的路途并不遥远,目的地就在山下城圣堂旁的地下墓窖中,然而,短暂的路途,却成为了布莱斯与父亲所共同行进的最漫长最遥远的路,这条路,跨越了生与死。 送别的路已行至尽头,布莱斯不记得父亲是如何被抬进的山下石棺之中,因为那眼中的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他羡慕jiejie,她是女人,可以放声痛哭,可以用任何方式来表达对父亲的思念与留恋。可他不能,那沉重的使命,让他必须时刻保持坚强。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任何反应都代表着山下城与斯威夫特家族的荣誉。 回城堡的时候,天地间已是阴雨蒙蒙。 布莱斯昭来了万斯学士、先知卡特和安澜到自己的房间。四人围坐一团并没有刻意区分高低主次。布莱斯开口道。 “你们曾是救过我父亲的人和我父亲最相信的人,现在他走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乐意之至。”安澜说。 “我会尽我所能服侍斯威夫特家族。”老学士跟着表态。 先知卡特没有说话,但却用点头作为回应。 “很好。卡特大人,对于这场战役,你曾预见到的细节还有哪些?” “我曾看见你父亲的死,那一幕刚刚上演过了。也正是他将这场战争带到了这里。所以他的死不可避免,更不能回避。” “哦。”布莱斯轻轻地叹了口气,并未表达出过多的感情,“你是如何预见到这场仗的?还有,恕我冒昧,我想知道,你的预知究竟有多准?我们应该如何去应对你接下来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