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四章 父女情深
彭鼎辉绕着城楼，像平日巡城一样，走了大半圈，来到潼关东南角的敌楼上——这是潼关南城的最高点，也是最东的一角。 摘下头盔，脱下斗篷，拔出御赐的宝剑，迈着沉重的步伐，他一步步走上木梯，来到烽火台上，拄剑向东跪下，用强烈的心声，向远在东方的皇帝诉说着：“陛下在上，微臣无能。臣不愿见无辜的将士死于非命，不得已而奉命投降。身为军人，不能尽忠报国，挽狂澜于既倒，臣无颜面对陛下，面对监国，面对天下苍生，只有一死以报了！”说罢，举起宝剑，就往颈中抹去—— “铛”的一声，彭鼎辉虎口剧痛，手中宝剑早被一支箭击落。随即响起一声大喊：“大将军——” 彭鼎辉回头一看，竟然是段宗扬！他孤身一人，拿着一张空弓，朝着自己所在飞奔而来。 彭鼎辉拾起宝剑，指着段宗扬喝道：“别过来！” 段宗扬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一脸郑重和镇定，坦然地迎着他的剑锋，拱手行了个军礼，然后平静地问道：“大将军，您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吗？您不感到遗憾吗？” 彭鼎辉一愣。 段宗扬又道：“大将军，当年我和婉曦meimei第一次上战场，是您带我们打的胜仗。我们是授业师徒，也是战友袍泽呀！这场战争依你之见，本不应该打的！现在它结束了，你难道不想和当年的战友、学生们重叙旧情吗？就算这些你都不在乎，难道你就忍心让施雨meimei还没享受父女天伦，就再次承受丧父之痛吗？” “哐啷”一声，宝剑坠地了。对彭鼎辉而言，亲情和忠义，就是最能打动彭鼎辉的武器，百试百灵。他终于不再寻死，至少在和心爱的义女薛施雨团聚之前，他不会死了。 潼关的防务交接刚刚完成，两万邢军正在卫孝节的指挥下有序地接受改编。彭鼎辉在段宗扬的陪伴下刚刚走出关城，几匹快马便飞驰而至。 “恩师——”段婉曦高声呼喊着，和罗大刚来到彭鼎辉跟前，翻身下马，激动地冲上前去，紧紧握住了彭鼎辉的双手，叫了声：“恩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在战场上多有冒犯，还请恩师见谅！”和段宗扬、吴信齐齐下跪。 彭鼎辉连忙把他们扶起来：“诸位快快请起。我彭鼎辉败军之将，怎敢受你们如此大礼呀？” 段婉曦含泪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恩师，我的箭术、兵法、武艺都是跟您学的，第一次打仗也是您带的我。没有恩师，就没有婉曦的今天！”段婉曦指了指身边的侯世昌、段宗扬和吴信、罗大刚四人，“当年恩师栽培的学生，如今也都成了出色的将领。我今天带他们来，就是为了当面拜谢恩师的教诲之恩。请恩师受我等一拜！” 彭鼎辉看着自己亲手栽培的“五虎上将”，心中又是欣慰，又是辛酸：欣慰的是如段婉曦所说，他们没有辜负自己的栽培，一个个都长成了出色的将领；辛酸的是亲手栽培的学生竟然反过来打败了自己，成了大邢王朝的掘墓人——眼下的局势他看得清楚，段思廉入了京城，当了曹cao，大邢已是名存实亡了。 “恩师，我这回还给你带来了一个魂牵梦绕的亲人。你想不想见她？” 这话正问到了彭鼎辉的心坎上。就算段婉曦不提，他也会问的。不过他还是怕会错意，抑制着激动，颤颤巍巍地问道：“你说的可是……” 段婉曦嫣然一笑，四人两边站开，前方的列成方阵的义军队伍也次第散开，两个曼妙的身影渐渐映入彭鼎辉的眼帘。洁白的绣花罗裙下，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秋水般的双眸中，闪烁着晶莹的泪珠，饱含着无限眷恋的深情，无语凝咽。娇弱的身躯不住地颤抖着，若不是旁边的黑衣少女搀扶着，只怕连站都站不稳了。 彭鼎辉激动地看着眼前楚楚动人的少女，与生俱来的父性油然而生，也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失魂落魄般地伸出颤抖的双手，一步步走近…… “义父……”少女一声深情的呼唤，就像打开的水库闸门，积蓄多年的情感洪流，顿时倾泻而下，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扑簌簌地往下掉。一声世间最真切的呼唤，胜过了千言万语，叫得彭鼎辉心都碎了。 “雨儿！”彭鼎辉也再也无法抑制激动和怜爱之情，真切地回应，并加速向前奔去。 薛施雨推开燕无双，撒开双腿，小鸟依人般地扑入彭鼎辉的怀中。彭鼎辉紧紧抱住这个多年来魂牵梦绕，寄托了无限亲情的女儿，和她一起流下激动的热泪，不住地拍着她的肩膀，叫道：“雨儿，我的女儿啊……义父回来了……” “义父……”薛施雨哭着道，“我们再也不要打仗了……您知道吗？这两个月，您和jiejie在战场上拼命，雨儿真的好心疼啊……雨儿的心都快碎了……义父……雨儿再也不要你们自相残杀了……” 彭鼎辉也哭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义父何尝愿意和你们兵戎相见呢？义父答应你，不跟你们打了……我们再也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了！义父只要你过得幸福，过得快乐，义父就什么都不干了……我的好女儿啊……” “义父……”薛施雨把彭鼎辉抱得更紧，哭得也更痛快了。 在场的众人也都被这充满亲情、感人至深的一幕打动了，许多平日里流血流汗不流泪的七尺男儿也都忍不住掉下了宝贵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