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采莲节 2
半夏清冷的眸光在大厅里扫了一圈，似是回忆，又似是痛苦。 和十年前的装饰格局一模一样，只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他如今已改名换姓，再不是当年被风清影细心呵护的落魄公子。 只是不知道当年的约定还算不算数？ 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布儒衫男子走了过来，见他们这般模样，也未露鄙夷之色，反而面带歉疚，微一抱拳，“几位客官，着实不好意思，我们的包间早已经预订满了，实在腾不出位子了！”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 许欢颜见他态度端正，也不想计较，款款从苏叶身后走出来，微微勾唇，淡然一笑，“掌柜的客气了，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若有机会，定要品尝店中久负盛名的全莲宴！” 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皎若红日升朝霞，灼如芙蕖出清波，嗓音泠泠似水，娇嗔含怨，抬眸一笑，步步生莲花。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竟是移不开眼，那些嘲弄得很厉害的人双颊涨得通红，已经不敢看她。 楼上雅间的人听到动静也掀帘而出，忽觉眼前微光无限，恍若明月皎皎，竟是不由自主地出言挽留，“姑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和我们拼一桌！” 许欢颜本欲转身离去，忽觉有异，脚步却是定住了，不经意一抬头，撞上一双清澈的眼睛，他闲闲地靠着雕花楹柱，珠帘轻晃，在他白瓷般温润清雅的五官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大厅里喧哗吵闹，却丝毫没能折损他宁静风雅的气质，仿佛所有的喧嚣都近不得他的身。 眼神交汇一瞬，他立即转身离去，白衣如玉，不染纤尘。 许欢颜的心猛地一抽，仿佛又看到了那日透着孤寂而悲哀的眼睛。 “林墨宸，你当真说话算话！”她咬着下唇，眸间隐有水光晃动。 半夏轻叹一声，走至掌柜的身侧，从怀中拿出一块白玉莲花，剔透白净、光盈润泽的白玉被雕成一朵含苞待放的新荷，“不知当年约定能否算数？” 虽然这朵清莲别具一格，但市面上也不在少数，掌柜的却瞪大了眼睛，眸间一点惊愕，他蓦地攥紧了半夏的手腕，面露激动之色。 半夏微微摇头，那掌柜很快反应过来，面上攒出一丝笑，那抹疏离散去，他轻道：“公子请跟我来！” 掌柜上了楼，打开了常年无人能做进去的雅间，那是芙蓉居里景色最好的包间，不论多高的价也进不去。 今日，这四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竟然有幸？ 许欢颜虽然不知道半夏究竟做了些什么，但感觉好厉害的样子，也就收拾好心情跟了上去。 众人见状多有愕然，一时喧哗再起。 “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啊？凡事讲个先来后到，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就是，好歹给我们一个解释啊！” 闹了许久，掌柜出来，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十年前就预订的人，怎么着也比你们早吧！” 众人无语，只能静候全莲宴。 透过窗户能看见波光粼粼的碧波湖，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怡人清荷芳香沁人心脾。 房间的摆设很简单，紫檀矮几和一套茶具，墙上一幅字画，勾勒着简单的水墨荷花，一碧衫美人款款而来，清新雅致，与湖面摇曳的荷花融为一体，却并非出自大家之手，手法虽然老练，但转圜之处却很青涩。 半夏怔怔看着画中美人，眸色深了深。 许欢颜已经猜到了那人身份，也不点破，叫上白术去准备她的全莲宴，让苏叶将怀香他们从街上带回来，留半夏一人垂悼他娘亲。 ———— 林墨宸坐在雅间里，白衣倾城的他沐着暖暖阳光，人也像是染着阳光的气息，比起素日里清冷淡雅的样子，多了些人气。 他对面坐着个粗犷男子，形容落拓，不羁狂放，微微眯起的眼睛，一直打量着林墨宸。 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淡眉如远山，薄唇浅淡，脸庞白皙干净，线条疏朗，始终有浅浅笑意，儒雅清俊，好似青山微雨中缓缓走来的书生，唯独眸底有一丝哀伤，阳光再如何温热也煨不暖。 林墨宸坦然接受他的目光，干净的食指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眸光清浅：“衡息，这般盯着人，可不是你的风格！” 衡息怔怔地看他饮酒，忽的笑道：“好侄子，你若是真喜欢她，那就去追呀！竟然学着喝闷酒，若是被那几个老头子知道了，还不剥了你的皮！” “你怕是没资格指责我呢！毕竟她，你也没追到手！”林墨宸眸色一深，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我不点破，不过是怕这只小狐狸跑了！” 衡息一愣，杯中美酒却变了味道，苦涩至极，他竟是喝不下去了，林墨宸说的人，他已经追了十年都没到手，确实没资格说人家，更何况眼前这人也就表面上看着斯文儒雅，实际上就是一只白狐狸，若非他是林墨宸叔叔，单凭今日几句调笑，就有得苦吃了。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已近午时，芙蓉居内荷香飘散，全莲宴即将上桌，餐前小菜已近摆了上来，衡息懒懒地吃了点，忽然面露狡黠。 “好侄子，你说那小妮子提了那么多食材进来，是要砸场子么？” 林墨宸手指僵了僵，他仍记得那日也是这样的微光中，许欢颜答应要给他做一顿饭，如今他二人相见不相识，也算是讽刺吧！ 若无其事地笑道：“她想自己做全莲宴罢了！” 衡息一直盯着林墨宸的眼，终于还是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落寞与自嘲，只当自己终于找到他的软肋，坏笑：“啧，我得去试试深浅，也算是帮你把把关！” “那就麻烦叔叔了！”林墨宸抬眸，唇边洇开一朵淡如莲花的清浅，潘灏天死缠烂打，实乃一大隐患，他正愁没人去搅局，这不，送上门的棋子，不用岂不浪费？ 每当林墨宸乖乖叫他叔叔的时候，衡息就知道好日子要到头了，可自己挖的坑就是哭着也要将它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