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09
周五，晚七点。 陆正彦站在X市流都区一家餐厅前，盯了眼手机，忙不迭将目光移向路口，白色越野车正缓缓驶来，停在餐厅前车场。 车上人下来，冲他挥挥手，一路走来。 “付局。”来人正是付柯，陆正彦忙迎上去，“路上还顺吧。” 付柯四下望了望，“顾南还没到？” “在路上，刚通过电话。” 付柯点点头，倒没多说，“那就等等吧。” 陆正彦瞧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顶头上司，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那天不过试探问问，谁知顾南竟应了下来，挂掉电话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顾南……那个顾南，怎么可能答应一个警局局长的邀请，怎么想都觉得……不明白。 七点十分，在他绷着的那根弦差点要断掉的时候，路口又一辆车出现了，陆正彦嘴角微微抽动。 顾南骑着一辆电动车，后面还带着……庄寒。 那小子干嘛跟来，捣乱吗？ 庄寒从车上下来，顺手接过电动车，推到角落停好，全然不顾停车场收费大爷犀利的目光。 停好车，庄寒乖乖跟在顾南身边，那过于小心的样子，落在陆正彦眼中，倒让他对这两人有了新的想法。 付柯见到两人前来，没有犹豫，冲顾南伸出手道，“许久没见，一切还好？” “多谢付局，一切都好。”顾南握住他的手，点点头道，“这些年本应多看看阿姨，是我照顾不周。” “不说了，不说了。”付柯摆摆手，“你阿姨这几年记性越越来越差，有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不过也好，书穹的事儿也就不记得了。” “付局……”顾南陷入沉默，陆正彦在在焦虑是插嘴呢还是任由这种尴尬的局面自行消化。 没等他出手，跟在顾南身后的庄寒倒开了口，“付书穹还活着” 付柯猛然一惊，越过顾南看向开口的男孩，“他是谁？” 而顾南更是愣住，这些年他不是没有旁敲侧击问过当年同行之人下落，但庄寒都是沉默不语，因为他的缄默，让自己面对无数次前来哭诉的王雪无能为力，为什么今天却…… “付局，付局，这个，咱先进，顾南也都没吃饭呢，咱边吃边说啊。”陆正彦适时出声了，方才情况，顾南付局之前本就相识，而那个什么付书穹，如果没记错，正是付局十年前突然失踪的弟弟。 这件事儿的敏感程度，他们这些在局里混的谁不知道，这个时候再不赶紧打断他们，谁知道这地儿会不会隔墙有耳。 付柯也知道这不是逼问的好地方，没有反驳，点头道，“先进去吧。” 顾南扯了把庄寒，在他耳边低语道，“你想做什么？” 庄寒摇摇头，没有说话。 看着一屋子人，面色各异，心思也不尽相同，不觉感慨自己真是明智，定了个包间，不然这群人光那脸色，还不得吓得旁人吃不下饭了。 几人坐定后，付柯最先开了口，“你是谁，又怎么知道书穹的事？” “付局。”顾南觉得事情即到了这一步，还是说开了好，付柯毕竟是局长，“他是庄寒，是当年事发后，唯一回来的那个人。” 此话一出，顾南能够明显感到付柯的呼吸一滞，双目大睁，手掌微微颤抖，他理解付柯，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被牵涉其中人的亲人朋友，这些年都在不断地想要得到答案，但似乎横在他们面前只是绝望，他们想要努力，想要逼问，想要奔跑眼前却没有路。 而对于当年的庄寒，在各类新闻、资料、档案中，只留下一个代号，他们知道有人回来，却并不知这人是谁，这份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以至于付柯也未曾从中寻到什么。 “付局，付局，您这个喝杯水吧。”陆正彦见付柯一直盯着庄寒，目光中除了审视还有一丝丝的狠劲儿，这让他有些不安，忙递上水。 付柯瞥了他一眼，心道自己的自控力还没差到这般地步，况且十年前的庄寒，不过二十，尚是一个未出社会的毛头小子，也是一切的受害者，他不能恨，也没必要恨。 只是作为付书穹的家属，当年在听到唯一回来的人不是自己弟弟的时候，在极度痛苦下的扭曲情绪让他也曾经恨过。 “庄寒，是吧。”付柯还是喝了口水，他确实需要冷静一下，“你有什么要对我说。” 庄寒从身上取出一个信封，微黄的牛皮纸，边角微微有些磨损，看起来有些时间，“这个。” 付柯心中有疑惑，却没有当即说出，只是接过那信封拆开，从里面滑落一张相片，照片中的男孩儿抓着螃蟹，脸上笑容满满，站在男孩儿身后的人就是他了。 这是他们两人少有的一张照片，记得当初拍这照片的还是母亲，多年之后，物是人非，当年那个男孩儿如今…… 透过照片，隐约看到背后有字，付柯翻转过来，不觉愣住，随即捂住双眼，竟传来啜泣之声。 陆正彦悄悄上前看去，桌上那相片背后，用血用力写着几个大字 ——我，会活着！—— 这句看起来充满希望，却残忍无比的话语，让陆正彦无法言语，他果然是个不会安慰人的人，从顾南到庄寒，再到付柯，他能做的只是手足无措、一言不发。 “这个……”付柯强忍着自己情绪，抬起那照片问向庄寒，“这是书穹亲自给你的？”等了这么多年，找了这么多年，无数次想要放弃，却还是坚持着，相信着。 可庄寒没有点头，本应回答付柯问题，他却看向了顾南，目光中隐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当年，我醒来后，这封信就在身边了。” “所以，你要现在质问我吗？”顾南直视着他，一时间包厢中气氛紧绷起来。 陆正彦急忙起身，走到顾南身边，扯了他一把，“怎么回事儿？” 顾南没有回答，只是冲付柯歉意道，“付局，我先走了。”说着，起身头也不回离开。 陆正彦拦了他一把，“顾南，顾南，你们这……”他的话在看到顾南神情那刻被咽回肚中，如此冰冷陌生的人，他不认识。眼瞧着顾南离开，陆正彦转身看向酿成这尴尬气氛的另一人，庄寒。 “顾南知道什么？”付柯再也忍不住了，他起身高声问向庄寒，“你又知道什么？” 没有人回答，庄寒起身，走向门边，陆正彦象征性拦了一下，但他知道不可能拦得住。 “付局。”好好一场饭局，怎就变成这样，陆正彦抓了抓头发，自己是不是应该先谢罪，省得领导受累责骂，“这个……都是我的错，您别往心里去啊。” “小陆，你没错。”付柯叹了口气，整个人瘫坐在以上，手掌扶着额角，“是我，是我哪……”在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后，他不应该将顾南约出来，虽然多少觉得当年之事他有所隐瞒，但一个违心的幻想，总比如今捏在手中这虚幻的希望要好得多。 十年了，当年牵扯到的每个家庭都经历了痛楚，他付柯不过其一，在放下与不弃之间，挣扎着……不愿决断…… 顾南从饭店出来，夜已深，没有心思理会孤零零留在角落的电动车，仰头望了眼漆黑夜空，步行向小区走去。 方才那股气儿在走出几步后，早就烟消云散，当年之事自己有疑问，庄寒也有疑问，他们只是秉承不造成二次伤害的原则，这些年都未再问过，也未曾答过。 可是那段记忆，本应彻底埋葬的记忆，如何才能再翻出来，一丝一缕的言说清楚。 顾南在人行道红灯前停下脚步，红色灯光闪烁，来回行人的言语，夜风微微吹拂，他抬头，目光抬起，看向人行道的尽头…… 女孩儿留着齐刘海儿短发，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以前，每次她这样笑的时候，顾南总敲着她的头，说着，又冒出什么鬼点子了？ 可如今，红灯转换，绿灯亮起，顾南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她抬手冲自己挥了挥，熟悉面容，就像每次遇见一样。 “吕……静。”轻轻吐出这个名字，不过几日，却恍如多年。 吕静？为什么？他缓缓迈动脚步，只是盯着那人，全然不觉绿灯变换，路上车辆往来，看到突然冒出来的行人，滴滴的喇叭声不停。 而街边站着的行人，也低声相互议论着，这人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但顾南全然听不见，他一步一步走的缓慢却坚定，那些车，那些人，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消失一般，他只能看见那个女孩儿，存续一线希望，尚还活着的那个女孩儿，。 他失去的人太多，有种痛在那里，让他不敢再赌，不愿再失去。 “顾南！”“顾南！别动！” 又是熟悉的嘶吼声，总是在必要的时候出现。顾南脚步微顿，一个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双臂环着他的身体仿佛要将他勒断一样。 在那人触碰到自己的刹那，对面女孩儿的身影消失，而面前疯狂按着喇叭的渣土车，擦着他的鼻尖呼啸而过。 红灯再次转换，路上往来行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一眼，方才惊险，若再慢半秒，这个人怕是救不回了。 “庄寒。”顾南抬手拍了拍一直抱着自己的人，“我们先过去吧，红灯又要亮了。” 庄寒似乎嗯了一声，拽住顾南胳膊，在最后几秒，穿过马路，安全站到了对面。但他并没有继续走，而是双手怀抱顾南，恢复成方才在马路中央的样子。 背后人的心跳咚咚咚的传来，那种惊吓过后才会有的狂躁速度让顾南有些愣住，没有反抗，只是迁就着，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