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迁徙
会议不终而散。 哪怕这位‘大小姐’不停在主位上对自己使着眼色，小丑依然自顾自地玩手指，装作没看见。想到这里，他有些兴奋地用双手不断搓着脸：“我是不是太残酷了！？”——随着这个动作，大块大块的白色颜料从他的脸上掉下来，粘在他同样白色的手套上，却仿佛毫无察觉的看着身后的依文，眼神有着小孩子的期待。 同样是吟游诗人，同样有小丑这个职业，却很少有人这样时时刻刻充分发挥着表演的艺术，仿佛完全融入了生活。这样，你也很难看出他面具下真正的心思：是诚心还是演戏？ 依文有些头皮发麻。 他已经开始来到这里很久了，记得那天，小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欣然地接受了自己，如同自己所愿的，收了自己作为学徒，甚至什么都没问。其他人是什么心态和他相处的依文并不了解，但是每分钟遇见他，都让人提心吊胆。….真的是遇见，因为他好像每分钟，都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和上一刻完全不同。 “嗯。” 简短的回答；让回答尽可能的简短，虽然有些敷衍的意思，但是任何理智面对着疯狂的时候，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面对一个疯子，不要想太多，正常人的思维不能和他们交流…..依文。 “啊，你也说我残酷，真是太残酷了，！…刻薄，吝啬，泥巴佬。你居然连一句安慰我的话都不给我，残酷，太残酷了！” 他居然呜呜呜的哭起来，好像真的有眼泪。 “波波恩也不想这样。可是没办法…雏鸟总是要成长起来的，就让这个梦破碎吧。” 说着说着，他坐在地上哭地更伤心了。依文左看看右看看，这片空旷的庭院里什么人都没有。 他只能无奈地扶他起来，嘴上试着安慰着他，心中却冷冷地戒备着，他没注意到，这一点被地上的波波恩看见了。….也没有眼中一道精光什么的，他还仿佛是个戏剧中的人物，只是瞳孔的后面，同样藏着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Vous/salue！” 他兴奋地大喊着，没人听得懂他在喊什么。只是喊完以后，他站起来举起帽子朝一个地方行了个礼，然后继续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了。依文向刚才他看向的地方瞅了瞅，还是空无一人。 依文依然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他走的很慢，几乎是在玩，几分钟的路程被他走了半个小时，只是一直在哼着不知名地调子。也许这表明他很高兴？还是不要去猜比较好，因为对于一个谜来说，你越是去寻找越是会困惑。 不知道什么时候，依文眼中那双跃动的靴子停下了脚步，以一个完美的V型矗在了地面上，向上看去，那惹人又怜又憎的脸正看着自己。对视了一会儿，他扯出一个微小，绅士地打开了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过没等依文抬起脚，他就独自先行钻进了门——这个从外面看，黑洞洞如同一口深井的地方。 “Vous/salue….” 再次呢喃了一声，小丑转过身。“你终于来了。” 依文不敢确信他是在和自己说话，知道再次察觉四下无人时，才指了指自己。 “我吗？” “是的，你，我的孩子。你不是想学习我的知识，我的技巧，我的力量吗？很好，我正愁没有一个人继承我的衣钵呢。你很有天赋，孩子，我很早就注意到了你。”小丑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了他的慈祥，昏暗的房间内，他鲜红的衣服因为光线的效果，呈现一种陈旧血迹留下的颜色。 “你想学什么？…魔法伎俩！” 不见他有任何咒语，他的指尖就出现了一个火球，却像马戏团里那样不断用另一只手摩擦着它的表面，让他转动着。 “障眼法和盗术技巧？” 他白色的手掌猛的一搓，火球就这样被硬生生地压灭了。随后，在他压灭火焰的掌心里出现了方才还在依文胸口的别针。 “还是修辞学和诡辩呢？” 胸针又被一撮，发出一阵空气摩擦的声音后再次消失，不，或者是回到它该处在的位置上去了。留在原处的则是一本厚厚的皮辞典，封皮上几个歪斜的，血红色几乎恶作剧似的字母让人怀疑它的真实用途。不过这不重要，因为它和它的前辈们一会儿又消失了，可能只是小丑随手制作的道具。 “我都想学…” 强迫自己不去思考超过1秒，结果是喜人的。 “哦哦哦，当然，当然可以，我的孩子，这从来不是个单选题！” 小丑就是这样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 …… 时间匆匆而逝。 一开始，依文还会很担心对方别有所图，不过这个心思被很快的压了下去。 这个总是自称‘波波恩’的小丑并不是虚有其表，如果他脱掉他那身可笑的装扮，他所知道的东西足以让他成为任何一个人。日升日落，夜里依文依然能在心底听到他激荡地讲课声，偶尔是一些模糊的言语片段，偶尔则是以叙事法口述某个历史的故事。 “（之前是一个简单的问答对话）……那么我们就说说笑吧。我（2个人的时候，他才偶尔用第一人称称呼自己）一直以来，都扮演着一个逗人乐的角色，我把欢乐带给别人….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那么你认为这个过程有什么好解释－分析－剖析的地方吗？他们笑了，他们为什么会笑呢？是因为我的动作很滑稽？滑稽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波波恩这样很逗人乐呢？” “La！这就是很多人不曾想过的问题，他们因为笑，很自然地把笑当成一个没有意义的动作而已，仅仅表示高兴。但实际上，笑并不是独立于生活的，更神秘的东西。美丽的山岚，浩荡的田野…你看见他们会笑吗？他们是自然界的东西，尽管他们很美，你也不会笑。…你看见一顶滑稽的帽子，你笑了，是因为这顶帽子让你笑吗？不，不是的，这是因为你看见了设计这顶帽子的人古怪的念头。笑，或者说滑稽，之所以出现，是和人本身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不过，我要告诉你，笑并不仅仅是这样……” （编者著：具体内容引自亨利·伯格森《笑的研究》，这里打省略号不凑字数了，虽然也不是直接Ctrl v复制过来的，但实在不好意思欺世盗名。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看看。一直以为哲学就是用比喻句来解释比喻句，不断地浪费A4纸，不过偶尔也发现有干货的么^_^） 他后面还有长篇大论着，思想像是轰炸一样袭击着原本的思维，不过他本身的状态却极其随意，好像只是随口说说一样。或者说，他已经把这些人，事，物的经验全都融到骨子里去了，所以才能信口拈来。 再次哈了口气，思绪回到rou体当中来。 寒冷的12月吹在了脸上，不过雪却比之前小很多了。比起阿斯卡特拉，或者无冬城，这里确实是南方。很快，这些冰雪将融化，形成春天。 没有火把，没有任何照明物。 依文一个人穿着厚厚的绒皮衣服走在街上。两侧的街道已经十室九空，或者因为省钱的原因，早早把油灯熄灭了。 巡逻卫队都尽量离开这片黑暗的地方。 加持黑暗视觉后，这倒不是问题，依文还有特别的使命要做。 随着他的脚步在薄薄的积雪上留下一连串白印，一点点紫色的蠕动的液体，从四面八方传递过来。12点的钟声敲响，这里是午夜，睡梦的主场。自由的，逸散的梦境力量，无论是好梦还是噩梦，都受到了召唤，聚集形成了这个漂浮着的，不断变换着的，虚幻的大液滴。 一张张面孔从偶尔呈现出来，或是喜悦，或是愤怒，或是迷茫，不过很快又睡了下去。 “已经这么多了么？不错不错。” 等到走到一个清冷的十字路口时，少女A舔着嘴唇，摇摇曳曳地从依文的耳朵里飞了出来。 她正在收集梦境的力量。 这个领域的内容很大，神灵，法则，神职，神域。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描述，但很少有人能把梦境整个一块权能全都给吃下去的，甚至对于神灵来说，梦境的力量也让他们好似回到了凡人时代，一样恐惧，未知。虽然他们这个程度，一般的梦已经无法影响，甚至不会出现了… 少女A现在汲取的梦境力量，不能说全是能量，也和神力没有关系。如果硬要说的话，应该是类似一种‘愿力’的力量，这股力量是维持阿特洛波斯显形的关键。因为她本身就是诞生于梦中的生命，来到物质世界，就是改变和颠倒了梦境与现实。通过充足的梦境力量，她可以扩张她这项权能的效果，不过仅限于自己。 其实现在她也并没有真正存在。 路西恩能遇见她，因为路西恩记得她，并且偶然梦见了她。 彼此才产生了联系。 如果再也没有人记得她，她就会沉睡下去，因为直到某个契机她恢复了一部分力量，然后再次介入现实世界。 因为着路西恩的原因，连带着依文和安两个人也把少女A认识了。让更多的人知晓自己的存在，同样也能恢复力量，不过少女A却没这么做。还是用最笨拙的方法，汲取力量。就像现在——在显形状态下，如果周围有许多人陷入沉睡，那么在某个看不见的半径内的人都会被吸取梦境的力量。只不过比起曾经主动制造噩梦来说，现在的方式有些像养羊，然后小心地拔毛，比不得直接杀了烹煮来得快。 “哈…”依文搓了搓手，12月末的冷风还是让人有些难受。“A姐。本来这个时候静悄悄的，我心里还挺害怕，总觉得这片又黑又冷的地方总要跳出来些什么…不过你跳出来以后我反而不怕了。” “哼，小鬼，居然敢取笑我。” 半个身子在梦境裂隙里的少女A用纸卷抽了他一下，不过随即停了下来，看向右侧的街道。就这样呆呆地，凝神望着… 依文看过去什么人都没有，有些悚人，这个时候，少女A回神了过来，随即整个身体从裂隙里走了出来。 那条街上，有一颗老橡树。 她走到哪里，抚摸着树皮。一会儿又背着手小跑到了街的另一边，那里有一座被冻结的喷泉。她用手轻轻抚摸着地上那些因为走过而形成的污雪，捏着，怀念着什么。 “这里原来有一些冰雕的…” 是的，这里没有人。这里有许多没有意义的东西，很多人都能习以为常地忽略。 但是，对于近乎不朽的生命来说，这里却是某个第一次的回忆。 回忆某个人举着油灯同样在这里夜行的时刻，同样的黑夜，同样的雪。 —————————————————————————————————————————————————————————————————————————————————————— PS：如果计算过每个世界里的具体的时间的话，会发现这次来费伦已经近半年了。下坠的速度，会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