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除夕
红姑敲了两下，推门，小心翼翼端着汤药进来，放在桌上道，“七小姐，药熬了好。” 红姑见蒋梅娘皱眉盯着汤药，却没有动作，遂又道，“七小姐赶紧趁热把药喝了吧，免得一会儿凉了失了药效。”说罢，端起药送到她面前，满脸堆笑。 蒋梅娘捏着鼻子，往后一避。 红姑眼睛极快地闪过一丝鄙夷，吩咐春柳道，“春柳，快去把柜子上的蜜饯拿过来。”接着又跟蒋梅娘道，“良药苦口，七小姐别怕，吃了药，含一块蜜饯在嘴里，很快就不苦了。” 春柳依言把蜜饯罐子拿过来，打开，里面却空空如也。 “蜜饯没有了。” “没有？昨儿个我不是才拿了些蜜饯给你让你放在罐子里吗？”红姑夺过蜜罐看了眼，果然里面什么都没有，遂看向春柳，厉声道，“蜜饯去哪里了？是不是被你给偷吃光了？”说罢，伸手去掐春柳。 蒋梅娘赫然起身，转手拿过拐杖，疾步过来把春柳护在身后道，“红姑，不关春柳的事，是我，是我吃的。” “肯定是她仗着七小姐对她好，知道七小姐性子温和，不会责罚她，她才有恃无恐！死丫头，看我不打烂你的嘴！”红姑双目圆睁，伸手越过蒋梅娘，揪着春柳的耳朵一把把她扯到跟前，扬手欲打。 她竟然当着她的面打她的丫鬟！蒋梅娘面色一冷，随即喊道，“红姑别打春柳！” 一面拄着拐杖急急地走过去，脚下一滑，蒋梅娘睁大眼惊啊一声，张着手朝红姑扑去。红姑不妨，踉跄地退了几步，仰身朝后面倒去，后脑撞在地上，她陡然瞪大眼睛。 待看到朝自己扑倒下来的蒋梅娘，红姑惊了一跳，如梦初醒。正想避开，似是想起什么，她顾不得有些麻木的后脑，抬手抱住蒋梅娘，却被蒋梅娘手中的拐杖砸重前额，顿时眼冒金星。 “小姐……”春柳奔过来扶起她，目光一转，急切道，“小姐，您怎么样？有没有摔倒哪里？” 蒋梅娘笑着摇摇头，示意她自己没事。 “春柳，把红姑扶起来，红姑好像伤了头。”蒋梅娘偏头看着呆坐在地上的红姑，淡淡出声。 “是，小姐。”春柳过去，看到红姑额际上赫然肿起的一块，惊道，“红姑，你的头……” 红姑抬手去摸，手刚触及额头，顿时哎哟一声。 “春柳，快去请个大夫回来给红姑看看，莫要耽误时辰，不然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红姑闻言愕然看向蒋梅娘，突然面前的七小姐似乎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却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一样。 嫌恶地推开春柳，红姑爬起来，笑着问道，“奴婢没事，七小姐没伤着就好。药凉了，奴婢这就下楼拿蜜饯给七小姐。” 待人一走，蒋梅娘快步过去把药倒进窗前那盆紫草里，刚过来在桌前坐下，就看到红姑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 蒋梅娘假意地端着碗喝药，待放下药碗，立即伸着手，苦着脸催促道，“红姑，快给我蜜饯，好苦。” 红姑拿了一块蜜饯放进她嘴里，蒋梅娘嚼了两下咽下，又要了两块吃下后才笑起来。 “不苦了。” 红姑把蜜饯装进罐子里，警告地瞪了眼春柳，笑看着蒋梅娘，“七小姐今儿有没有想吃的点心，奴婢一会儿做了给您送上来。” 蒋梅娘手支着下巴想了会儿，道，“还做上回那个红糖糕好不好？今天多做些，好让春柳给五jiejie她们送些过去。” “好，奴婢这就去做。”红姑退身带上屋门出去。 屋门关上那一瞬，脸上的笑骤然消失，蒋梅娘吐出含在口中的蜜饯，双眼微眯，静静看着紧闭的房门。 “春柳，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春柳摸了摸耳朵，笑着摇摇头，“奴婢没事。只是……小姐，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万一被红姑发现告到三太太那里，那……” 她也知道每次找借口支走红姑，倒掉药，不是长久之计，但是那日信上所说不得不叫她提防。在事情弄清楚以前，她只能见机行事。蒋梅娘道，“有没有去问那日送信的人是谁？” 那日丫鬟送进来的信，只写了四个字，不要喝药。 春柳点头，道，“奴婢去门房问过了，信是王成收下的，他说送的信是一个小孩，他不认得。”又伏低身子道，“小姐觉得送信的人会是谁？他好像是在帮小姐。” 她不是真的蒋梅娘，哪里会知道送信人是谁？蒋梅娘沉吟道，“不管送信人是谁，是不是在帮我，暂时不用理会。你平常多注意注意红姑，至于其他，我想想再做打算。” 说话间，听到些零星脚步声从楼下传来，由远至近，接着听到红姑在外面高声道，“七小姐，三太太、二太太、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八小姐过来看您来了。” 闻言，春柳连忙过去将屋门打开，跪身，一一行礼问安。 “给母亲请安。”蒋梅娘起身行礼， 蒋毓瑾跳过去，扶着她手臂，冲她顽皮地眨了眨眼。 肖氏指了下袁氏跟蒋毓怜，道，“七儿，这是你二婶跟四jiejie。” “七儿见过二婶，四jiejie。” “好孩子。”袁氏扶着她坐下，柔声问道，“七儿，身子好些了吗？怎么会不小心掉下山崖？” 蒋梅娘快速扫了眼蒋毓茹，低头，有些局促道，“谢谢二婶关心，已经好多了。” 担心打扰蒋梅娘养病，她们随意说了会儿话，便一起离开了望月楼。 因着除夕，离家远的丫鬟仆役都在七日前离开了蒋府，就近几个丫鬟仆役也在下午相继回了家。 祭拜过蒋氏祖先，回到内堂，肖氏吩咐丫鬟撤了屏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团圆饭，边吃边聊随意，好不热闹。 饭后，众人移至花厅，蒋毓瑾让蒋毓麟带她去街上看舞龙舞狮，奈何肖氏不许，她嘟着嘴，闷闷地坐在一旁，直到蒋毓麟跟蒋毓森把早准备好的烟花搬到院子里，才又展颜笑起来，追着奔出去。 “四jiejie，我们也出去看看。”蒋毓茹起身拉着蒋毓怜出去。身后跟着蒋毓芬。 蒋梅娘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他们的欢笑声，看着蒋毓瑾跟蒋毓丰拿着烟火棒在院中手舞足蹈，看着他们每一张脸上洋溢着快乐幸福微笑，她像被感染一般，微微笑着，只是那笑意还未到达眼底，已然退去。 烟火虽美，却稍众即逝。 “小姐要不要出去跟三少爷他们一起放烟花？” 蒋梅娘扭头笑看着春柳，道，“想去就去吧，不用特意留在这里陪我。” “七meimei跟我们一块儿去院子里放烟花吧。”蒋毓怜抬脚进来，指了指屋外道。 蒋毓怜上身穿着淡绿色的襦衣，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身着同色棉裙，裙摆上密密麻麻绣着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她面似芙蓉，眉如柳，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别着只蝴蝶金簪，嘴角边噙着一抹浅笑，温婉而高雅，举手投足间更是大方得体。 蒋梅娘摇摇头，正要开口，便看到蒋毓瑾转手扔掉手里烟花棒，奔进来，扯着她，“七jiejie，走吧走吧。”说罢，又去拉晁氏，“嫂子也一块去。二哥，你要不要去？”又转头看着蒋毓清。 蒋毓清淡漠摇头。 到了院子里，蒋毓怜让春柳去跟别的丫鬟说话，蒋毓瑾拿了两根烟火棒点燃塞到蒋梅娘手里，又拿了两根点燃递给晁氏，然后给自己也点了两根，举手着，挥舞着，咯咯笑着围着两人不停转圈。 “四jiejie，你刚去哪里了？”蒋毓茹跑过来，看到蒋梅娘，眼睛一瞪，语气不善道，“你怎么出来了？” “是我让七meimei出来跟我们一起放烟花的。”蒋毓怜笑着道，“五meimei找我有什么事吗？” 蒋毓茹不满，拉着蒋毓怜走到一旁道，“四jiejie，你干嘛对她那么好？你难道忘了她是……” “茹儿。”蒋毓怜沉声阻止，扭头跟蒋毓瑾道，“瑾儿，你先陪着七jiejie跟大嫂，四jiejie一会儿过来。”说罢，跟蒋毓茹往一边去。 蒋梅娘静默地看着手中静静绽放，消逝的烟花，对其他人仿若无闻。 “七妹。” 蒋毓瑾把左手里的烟花用右手拿着，转身抱住蒋毓麟手臂，歪头指着他道，“三哥，是你说的，等母亲、爹跟五jiejie后日离开，你就带我跟七jiejie去街上玩。” 点点她鼻尖，蒋毓麟道，“你再大声些，被你五jiejie听到，可别怪三哥说话不算话。” 蒋毓瑾一愣，吐吐舌头，捂嘴偷笑。 “八妹，三哥带你跟七jiejie上街，要不要带上堂哥？”蒋毓森眨眨眼，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告诉婶婶。” 蒋毓瑾用鼻子哼了声，双手叉腰，扬着下巴道，“你告诉母亲，我就告诉二婶二叔你期负我，让他们打你板子！” 蒋毓森失笑，点了点她额际，佯装生气道，“你这个小丫头，小小年纪竟然狐假虎威。” 蒋毓瑾抬高下巴，一脸得意。 不过一会儿，手中的烟花已然燃尽，蒋梅娘扔掉烟花棒，走到花台边坐下，仰起头，原本晦暗的夜空在灯火反射下蒙上一层橘色光晕，多了些神秘。 “七妹在看什么？那么全神贯注。”蒋毓麟在她身侧坐下，顺着她眼睛注视地地方望去。 “没什么。” “身体好些了吗？腿伤都好了吗？”蒋毓麟道，“过几日带你出去走走，好利于养病。” 蒋梅娘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