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祸兮四十二
一侧文娘与瑞安等人,见得这等一家子欢喜和乐的场境,一时间也是欢喜,便自悄然率诸侍退出内寝,只在殿下侍立着。 …… 次日。 太极殿。 诸朝中政事已议毕,李治便着赐诸位重臣茶点,以润其口。 其间,他一抬眼,又见阶下唐俭怀中掉了一只紫玉色猫戏牡丹纹的小荷包地上,被他仔细捡起藏于怀中。 虽只一瞥,可那小荷包却也是看得到精致小巧制成小花一般煞是可爱。 于是心中不由想到小嫣儿,有心要讨了来罢着内司照制一枚,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索要,着便道: “唐卿倒也是风趣人物,竟也喜爱这等纹样? 朕见着倒是好奇。” 唐俭闻言,一时老脸微红,从怀中取了那荷包来,交与前来奉了荷包与李治瞧的德安,却又有些淡淡得色,笑道: “叫主上见笑了…… 此物乃是老臣的小孙女儿,游戏之作。 虽则不成体统,可到底也是一片小儿孝心,是故便是忍不得心,收下便是。” 在座君臣,李治自不必提,正是甘为女儿奴的时候,长孙无忌再得爱孙,又是喜爱嫣儿,禇遂良亦于年初又由夫人再添幼子…… 自然个个都是一肚子的舐犊之怀,难得闲言一番。 李治便趁机,将那小小荷包翻来复去好好儿地看过几遍,仗着自幼的好记性儿强记了下来之后,便着德安还了与唐俭,又笑道: “说到这儿女之事,实在是自古人人难为。 不过朕近日倒是听说一道趣闻,说是倭国朝中,便是出家人,也是可有子嗣妻室的…… 却不知是真是假?” 禇遂良闻言便笑道: “主上说的,只怕却是那个跟着藤原真吉入朝参圣的僧慧定罢?” 李治含笑道: “正是。 朕听闻他本是倭国之中一个重臣,名唤…… 名唤中臣镰足的长子。 可不知为何,却是自依了佛门。 偏偏又是个奇奇怪怪的,竟于入佛门之后说是有了一个子嗣…… 莫不是这倭国佛门弟子竟是自改了些规矩的么?” 禇遂良却叉手奉玉圭,含笑回道: “主上英明,竟对倭国如今之势也是了若指掌。 不过主上,这僧定慧之子,其实却是有些谬误—— 那个子嗣却其实非他骨血。” 李治闻言却一怔道: “禇卿何出此言?莫非你知道此中内情?” 禇遂良点头道: “正是。 先帝在时,我大唐曾有护使,以送倭国特使归国,且因海事不定,颇于其国内盘桓一载方归。 那位护使,正是臣之弟子。 他归来之后,也颇多说起这中臣长子之事。 僧慧定本乃中臣长子,兼之又是生相俊美,人品温和,更难得是文武全材,一时之间,竟引得倭国国中,女子尽以其为好。 更有诸家贵女,定心非他不嫁。 奈何僧慧定本心无此意,自然便只得伤尽诸家心。 孰料后来更有一个出身不华,却素来标榜名门的下氏女子,因着机缘巧合,与这慧定有了一面之缘,竟生出许多妄念,便在倭国朝中散布流言,道自己本与慧定有情,是故慧定方不愿纳得诸女。 如是三番,竟三人成虎,慧定有口难言,欲向那女子相质时,那女子更是狡jian,竟以自己先前与他人私通所育之子认与慧定,欲逼他就范。 如此一来,中臣一门名声必毁。 无奈之下,中臣镰足也只得答应因此事而对倭国女子心中生厌,执意出家为僧,避开女祸的慧定之请,着渡其为僧了。” 李治闻言,一时也是叹之怜之,又因素知中臣之名于倭国非同一般,远非那出氏不华,不过因棋艺之妙而得了个赐姓藤原的真吉可御,于是便心中微有起意,意图招揽僧定慧。 是夜。 唐长安城。 长孙无忌府中。 一片寂静,长孙无忌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之中,等待着阿罗的归来。 不多时,便见一道灰影闪入屋内。 “如何?” 长孙无忌头也不抬,轻声发问。 “主人所料不差,那王皇后,果然探知了宫内消息,有意提前回宫。” 阿罗轻轻回道。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 “回宫? 这个时候回宫做什么? 与那武媚娘继续斗个你死我活,惹得主上不能安心于政事么?” 阿罗看着长孙无忌轻道: “主人的意思是……” “给她找点事做,好叫她安安份份地留在王氏府中。 至少……” 长孙无忌闭眼算了一算,才睁开眼睛道: “至少也得过了十月先皇后娘娘祭典。” 阿罗一怔: “主人这是何意? 为何定要过了先皇后娘娘祭典?” 长孙无忌眯了眯眼: “无他…… 只是老夫想看一看,那武媚娘,若是知道皇后不能回来…… 又适逢先皇后娘娘祭典这等大事…… 会有何等表现。” …… 次日。 午后。 正抱了小公主在花园中散步的媚娘听得瑞安来报,一时皱眉道: “你是说…… 元舅公身边的阿罗,将王氏一门的几个族老家中之秘事都一一揭破了?” “正是。 眼下王氏一门内外交患,人人头疼,个个烦恼。 就是不知道为何阿罗要如此行事了。 或者说……” 瑞安看着媚娘轻轻道: “或者说为何元舅公要如此行事了。” 媚娘垂下眼睫,微思片刻,乃轻轻一笑道: “还有什么或者? 不过就是想把皇后多留在宫外便罢了。 只是不知道元舅公到底为何要留着皇后。 瑞安,你且去着人仔细打听一番,看看近日来,元舅公可还有什么后手。” 片刻之后。 太极殿,书库之内。 李治正因某事,不得不入殿寻书,忽然闻得德安来报,便讶然道: “你说舅舅有意将皇后留在宫外?” “是。方将立政殿娘娘处已得了消息。” 李治眯了眯眼,只手持卷,微一沉吟便道: “传李绩入宫。” 德安一怔: “是!不过为何……” “舅舅此举,实在大出反常…… 朕一定要与李绩商量过后,才能做下定夺。” 李治轻轻道。 两刻钟后。 本来就在弘文馆中讲授兵法的李绩闻召,立时更替朝服而来。 大礼参见之后,李治便将长孙无忌所行之事告与其,并道: “以英国公所见,舅舅这是何意?” 李绩想了一想,却笑着点头道; “主上是不是觉得,此番元舅公之举,似有意摒后于宫外,是有易后之心?” 李治难得在李绩面前腼腆一笑: “论到底这究竟是件好事…… 若是能得舅舅支持,那媚娘之事……必然顺遂。” “主上,以老臣之见,只怕此事,另有端倪。” 李绩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李治一怔,看着他: “你说另有端倪?” 李绩想了一想,点头道: “元舅公近一年来,因着接连两位殿下出生等诸事,确对娘娘有些宽容之意。 可仅凭这一点点的宽容之意,想必主上也明白,是远不能到可得元舅公主动为娘娘得后位,做下些什么事的。” 李治目光一沉,半晌才道: “朕如何不知? 只是眼下这等情状,不做如此之思,实在也不知舅舅到底备着何等心思了。” 李绩点头,又道: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可以肯定的。” 李治会意道: “英国公的意思是…… 舅舅已然开始觉得,便是朕废黜了王氏皇后,也并不是什么不可之事了?” “主上英明。 这些年来王氏为后,虽对外名声无甚大扬。 可主上却是清楚到底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