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何棠乘电梯上了十三楼,穿过那段空中花园，她站了那池碧蓝清透水边。 十三楼所有房间、设施都游泳池那一头,要走到那里,必须要经过泳池。何棠心里有过犹豫,是不是应该留秦理套房中等他回来,但心里又有一股冲动驱使着她上到了十三楼。 夜晚十三楼格外寂静空旷，能透过泳池顶上透明玻璃钢看到墨黑夜空。 何棠独自一人站泳池这一头,心里忐忑不安。 终，她镇定心神，平复呼吸，抬脚向对面走去。 直到走进泳池头那一道走廊，她双腿才不再颤抖,心跳也缓了下来。 何棠来过这里数次,大部分都是白天，和秦理一起来阳光房喝茶，夜晚只来过一次，就是从泽土镇回来第二天烛光晚餐，当时来回经过游泳池路，她都是跟秦理轮椅后面，闭着眼睛随他前行。 她对这里并不熟悉，走廊上有数道门，何棠不知道秦理会哪里，她听秦理说起过，一切与健身、养身有关房间设施都这一层，她并不知道，其中还包括复健室。 何棠对复健了解几乎为零，对秦理复健是一无所知。 她想，所谓复健，大概就是秦理复健师或机器帮助下，被动地进行一些肢体活动吧。 走廊上灯光昏暗，何棠慢慢地走着，辨别着哪个房间有声音或光线传出。终于，她看到了一个房间，房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了光。 她站门口听了一会儿，房间里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何棠敲了敲门，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她刚要推门进去，身后突然有人叫她：“何小姐。” 何棠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郭建云。 他左臂上挽着一块大浴巾，还拿着一瓶矿泉水，正眼神古怪地看着何棠。 “郭叔叔。”何棠开口，觉得自己这样上楼来实有些突兀，立刻说，“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我……因为阿理那么晚都没有回来，所以我来找他。是阿勉告诉我他这里。” 郭建云盯着何棠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他就里面，你进去吧。” 何棠：“不会打扰他吗？” “不会。”郭建云回答和秦勉一样，他把浴巾和水瓶交给何棠，说，“我过一会儿再来帮他，你进去好了，让他喝点水。” “哦，好。”何棠接过，郭建云向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何棠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 这是一间复健室，有地垫和医用复健床，还有许多复健用仪器，何棠不明白它们用途，只看到这些东西零零散散地分布宽敞房间里。 深夜，这房中大部分地方灯都暗着，只余下一处亮着灯。 那个男人就那盏灯下。 好像一个小小舞台，被打上了聚光灯，何棠一眼就看到了他。 秦理站着。 确切地说，他是被束缚一个站立架上，他背脊紧紧地贴着一块板，胸前、腰部、臀部和膝盖处都被扣上了宽阔束带，牢牢地固定板上。他电动轮椅则停一边。 秦理穿一件白色运动背心、灰色运动长裤，右臂自然地垂悬身侧，纹丝不动，左手则撑着固定站立架上一个落地扶手，手指捏得很紧，看起来还是用了点力气。 何棠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没有听到她敲门声音，秦理耳朵里塞着耳塞，耳塞线一直延伸到他裤子口袋里，大概是手机或音乐播放器。 他闭着眼睛，神情静谧，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样，站那里一动不动。 何棠慢慢地走到他面前，初时紊乱心跳离他越来越近时，居然奇迹般地平缓了下来。 就好像，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害怕看到这样他，也不害怕让他知道，她看到了这样他。 她离他只有两步远了，可以看到他纤长睫毛，还有被光线打到脸上勾勒出明暗阴影。他脸庞有运动之后微微潮红，头发也有点汗湿。 他肩臂上有密布水珠，背心胸前处甚至浸湿了一小块。 何棠均匀平静地呼吸着，量不让他发现自己，可是，秦理终归感觉到了异样，他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一瞬间，他眼瞳骤然放大。 何棠却只是温柔地望着他，目光毫不闪避。 她需要抬头看他，这样一个角度，对两个人来说都很陌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就这么挽着浴巾站他面前，唇边甚至带着微笑，她注视着他眼睛，眼神如水般澄净。 渐渐，渐渐，秦理紧绷脸孔松弛了下来，他眼神开始变得柔和，终化成了他平时模样，笑意一点一点地漾到了他眼睛里，他对着何棠绽开笑脸，轻轻地叫她：“糖糖。” 何棠也笑着，开口：“阿理。” “你怎么知道我这里？”他问。 她答：“阿勉告诉我。” “哦。”秦理偏了偏头，“抱歉让你等这么久，我应该打个电话给你，叫你先睡。” 何棠摇摇头。 秦理低头看看自己身体，说：“我……复健。” 何棠点点头：“我知道。” 秦理继续说：“复健是有计划，每天内容都不一样，所需时间也不同，都是郭叔叔定，他是我复健师之一。我不知道他今天会给我安排这么多内容。” 何棠说：“没有关系，我可以等。” “已经结束了。”秦理左手松开了扶手，速地扯下耳朵里耳塞，旋即又握到了扶手上，说，“这时候该是他来帮我解开束带了。” 何棠把臂上浴巾给他看：“我知道，我门口碰到他了。” “哦。”他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看自己脚尖。 何棠也低下了头，看到了他运动长裤下露出鞋面，一双普通运动鞋，包裹着他双脚，是实打实地踩地上。 有长裤掩盖，也看不太出他双腿双脚畸形异样，这样子站立着秦理给人一种不一样感觉，会让何棠觉得，他很健康。 但是他话立刻打破了她幻想：“这是错觉。” “啊？”何棠没听懂。 秦理一笑，说：“你看到我是一个错觉，没有了这些束带，我不用半秒钟就会倒下去。” 何棠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不是错觉，你是真。” 秦理：“……” 何棠把手里东西放到了一边，她重走到秦理面前，又重复了一遍：“你是真，哪里会是错觉。” 说完，她往前两步，抬起双手就抱住了他。 他背脊紧贴站立架背板上，何棠手很难伸到他背后，但是她不乎，只是自己可能地拥抱住了他身体。 她能够闻到他身上特有味道，还混着一丝平时闻不到汗味，很意外，一点也不难闻，反而令人觉得很有男人味。 她双手触到他汗湿了身体，她也不乎，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难得，是她听到了他胸腔里心跳声，有些，却很清晰，很有力，砰砰，砰砰，砰砰……这是何棠第一次以这样一个姿势和秦理拥抱，也是她第一次这样一个角度，听到他心跳声音。 她突然就觉得高兴又满足，然后，当秦理左手松开了扶手，也拥到她背后时，这种感觉越发得强烈了，何棠甚至有些激动，她把脑袋埋他胸前，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秦理带着笑声音她耳朵右上方响起，很奇妙体验，他说：“原来，你并不高。” 何棠也笑了，她依旧维持着抱他姿势，抬头看他，说：“原来，你也不矮。” 秦理摇头：“我很矮，比阿勉矮很多，我们家表兄弟全都上了18，只有我矮了。” 何棠好奇了：“那到底是多少啊？” “174。”秦理回答。 “174不矮啊，我就觉得你好高。” “承蒙夸奖，不过身高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秦理苦笑，又问，“你呢，你有多高，到16了吗？” “差那么一点点。”何棠撅着嘴，“1595，就差那么半公分，就是不长个儿了。” 秦理看她有些懊恼表情，觉得很是娇俏，而且，他发现自己非常享受这样一个姿势拥抱，管他已经很累了。 何棠很就发现了他不对劲，秦理左手重落到了扶手上，他身子也微微颤抖，何棠知道，他体力要透支了。 “阿理，你怎么样？” 秦理浓眉皱起，咬牙说：“撑不住了，你赶紧把郭叔叔叫进来。” 郭建云来得非常及时，他敲门进屋，把秦理电动轮椅移到他身边，调整了一个角度，然后从上至下解开了他束带，解到臀部那里时，秦理身体已经弯下了腰，郭建云扎下马步，让他身子倚了自己肩背上。 等到膝盖上束带一解开，郭建云立刻架着秦理身体转了□，把他放到了轮椅上。两个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着就是默契配合了许久成果。 秦理显然是累极了，身子轮椅里得到了依靠，他精神立刻就松弛下来，面色沉重了许多，呼吸也变得急促。 郭建云拿起浴巾披到他肩上，裹住他裸/露肩臂，然后打开矿泉水瓶递到他手里，秦理仰起头，一口气就喝掉了大半瓶水。 ****** 何棠客房里等秦理，郭建云帮他洗澡。 已经凌晨1点，何棠却毫无睡意。 终于，她手机响了，秦理说：“糖糖，郭叔叔已经走了，你到我这里来吧。” 何棠起身往门口走去，走一半突然折回来，带上了布娃娃可可。 她进到秦理房里时候，他把大部分灯都关掉了，只余下一盏床头灯。 秦理已经换上了干净睡衣裤，靠坐床上，腹部以下盖着被子。 何棠把可可搂怀里，向他走去。 秦理看到可可，奇怪地问：“你把可可带来做什么？” “我习惯了搂着它睡。”何棠回答。 “你搂着她睡，那我怎么办呢？“秦理苦笑着看她，接着就拍拍身边床，“我给你准备了枕头，赶紧上来吧，小心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