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四章 中译的五味杂陈
在一个工作人员的示意之下，杨果从旁边的小过道走上了台，不过，他并没有走入人们的视线，而是悄然站在了舞台左侧，那儿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讲台，杨果将在那里，完成待会莫老爷子的一系列发言的同传。 虽然杨果已经十分低调，但是他毕竟长得人高马大，还是吸引了部分观众的注意力，其中有一个可能是跟随父辈一起过来的年轻女子捂住了嘴，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了杨果，她悄悄举起了手机，对准杨果开始录像。 杨果站在那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转过身，低声地询问组委会的现场导演：“先生，一会儿，帕瓦斯特伯格先生对莫言先生进行介绍的时候，我是否可以同时进行翻译？你知道的，莫言先生，他只能听懂中文。” 现场导演被杨果一口纯正而且流利的瑞典语给震住了，不过，他没有立刻答应杨果，沉思了许久，他说道：“这不合规矩，要知道，你没有做过准备，会导致我们无法控制的糟糕影响。” 杨果微微一笑，说道：“你们应该不会质疑我的瑞典语水平吧？既然我的国家有信心派我来为莫言先生做翻译，那我就有实力不将你的安排搞砸！再说了，我只是同步翻译成中文，如果我翻译得不理想，相信你们也是不会听的出来，所以你还担心什么呢？” 现场导演沉吟了一下，看着杨果的眼睛，说道：“如果你坚持，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不过，年轻人，请记住了，你出了岔子，影响的不仅仅是我，还有莫言，还有你们所代表的的国家！” 他话语中做出的警告并没有让杨果退缩，尽管责任似乎很重大，但是杨果认为，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自己有信息做好一切！ 不知不觉，前面的表演已经结束，而诺贝尔文学委员会主席、同样是作家出身的帕瓦斯特伯格在主持人的邀请之下，拿着一个稿子走了出来。 虽然没有什么悬念，但是在场的人们还是屏住了呼吸，聆听他对莫言的介绍，因为接下来领奖的获奖者，来自一个他们很好奇的东方大国。 帕瓦斯特伯格看了看台下，开始念起了他手中的稿子，而与此同时，一个发音古怪但听上去很有韵味的翻译几乎是同时响起，人们不由自主地转头找了一下，找到了正在做同声传译的杨果。 当然，杨果的声音在设备的调解之下，是弱于帕瓦斯特伯格主席的声音，所以主讲者的声音并没有受到影响，在场惊讶地怔了怔的，只有莫言和台下他的妻子女儿，还有几个懂得中文的学者，其中，就包括马悦然。 “莫言是一个诗人，”杨果翻译的时候顿了顿，这是同传的语法格式需要，“他撕掉墨守成规的大字报，让纷乱繁杂中的个体得到升华……” 莫言仔细聆听着，他聆听的自然不是他听不懂的帕瓦斯特伯格主席的演讲，而是杨果仿佛吟诵诗歌一样的翻译。他原本以为自己要假装微笑假装能够听明白了，没想到杨果的意外出现，让他能够真的理解主办方给他的颁奖词。 “莫言大笔淋漓，勾绘出一个被遗忘的农民世界，其中的一切都被写得活灵活现，即便它的氛围乌烟瘴气，也弥漫有****的气息，其中虽充斥惊人的残忍，却仍浸润着欢快的无私；读起来从不让人感到枯燥乏味。各种手工艺，铁匠活，盖房，挖渠，养殖，土匪伎俩——所有这一切他无所不知，无所不写，人世间的一切几乎都被他罗列到笔下。” 台下的马悦然教授惊讶地张开了嘴巴，他能够听懂帕瓦斯特伯格主席的演讲，但是他认为，就算是自己，也没有办法像杨果那样脱口而出这样一句句凝练的翻译！ 这可是同传啊！杨果是怎么做到的？他没有事先拿到讲稿——因为杨果是忽然起意要做这个翻译的，但是他居然能够将每一个句子翻译得好像经过长时间的精雕细琢一般，美丽得让人忍不住仔细地回味。 然而，杨果的翻译并没有那么的爽快，他从帕瓦斯特伯格主席的说辞中，发现了他有很多误解了中华的地方，比如：“意识形态和改革运动尽管反复更迭，人们的唯我意识和内心贪婪始终都革除不掉。所以莫言要为保护藐小的个人而抗拒一切不公正的行为——从泥轰侵华直到毛时代的暴政和今日大搞生产的狂热。” 作为一个翻译，杨果无法当场打断对方然后跳出来指出错误，他只能遵守着自己的职业道德，把这些自己心中觉得务必别扭的句子念了出来。 “误解吗？或许我们国家的文化传播依然没有做到位！如果，他们能够接触到更多，更多中华人的思想、著作，就会明白中华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黑暗，就会明白中华人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愚昧不堪！”杨果一边做着翻译，一边一心两用，心情沉重地想着。 “文化传播这个重任，我虽然一个人挑不起，但我可以尽到自己绵薄之力，可以带领更多的人加入我们这个行业！”杨果心中默想着。 “瑞典文学院祝贺你。恳请你从国王手中接过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杨果翻译完了这句话，就停住了嘴。 因为帕瓦斯特伯格主席忽然换上了有点别扭的中文，诙谐地朝莫老爷子说道：“莫言，请！” 现场掌声雷鸣，而杨果也是在一边用力地鼓掌。 在掌声中，莫老爷子微微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向了刚刚捧着一个木制方形托盘走到台中央的瑞典国王卡尔十六世·古斯塔夫。 虽然是面对着一个国王，莫老爷子依然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气度，他微笑着接过了放置了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证书及金质奖章的托盘，与国王右手相握。 接着，他才一个人站在台中间，微微笑着，深深朝台下鞠了一躬。 读过老爷子演讲词的杨果知道，他这一鞠躬，是为了感谢他写作以来帮助过他的亲人朋友们！ 而此刻，国内无数观众都守在电视机前观看着他的领奖现场。杨果心中默念：“他们会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