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遇敌

    不知道什么时候，护目镜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沉浸在高速滑行之中的许平安不得不停了下来，既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

    望着四周千篇一律的雪景，许平安顿感孤独，加上席卷而来的疲惫，立刻冲淡了速度带来的愉悦。也许才过了一两个小时，四十九天可怎么熬？这个天数梅琳他们是怎么评估出来的？或者是他们随口胡诌的？许平安大感郁闷，不过转头一想：作为群居生物的人类，孤寂对心灵是折磨，是煎熬，也有可能是锻炼。许平安擦去护目镜镜片上的薄冰戴好，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准备继续前行。

    “嘿！”一声虚弱的呼唤突然从右边传来，许平安转头一看，大约三四十米开外的一颗大树下，一个人正背靠着树干坐在雪地上，他裹着一件白色的披风，如果一动不动，的确很难发现。

    许平安调整方向，雪杖撑地，向前滑行了一小段，把雪杖往雪地上一插，拔出腰间的左轮就迈开步子笨重地走了过去。

    坐在地上的人双脚上的滑雪板还没有取下来，雪杖随意地靠在大腿上，双腿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白雪，看来他坐在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人艰难地拉下面罩，露出一张憔悴的中年男子的面容，右边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他望着从头包到脚的许平安，咧嘴一笑，满嘴都是血红，“你是夏国人吗？听得懂我的话吗？”

    “我是！你怎么样了？”许平安看他伤成这样还有平静从容的眼神，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哈哈哈......咳咳咳......！”听到许平安的回答，那人突然开心地大笑起来，接着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许平安将左轮插回了枪套，“你悠着点，伤到哪里了？要怎么帮你？”许平安突然意识到，他忘了带急救包。

    “我就要死了，你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你知道应天书院吗？”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说着，右手拉开衣领拉链，伸进去抓住什么东西轻轻一拉，然后拖出来一个身份铭牌。

    “你也是应天书院的？你是学生还是......”许平安惊讶地问道。

    “不是学生，我是执法队的，你把这个铭牌给他们，告诉他们大灾难......即将来临，要囤积物质，保护种子，熬过去。”

    许平安也拉开了衣领拉链，掏出了自己的身份铭牌，那中年男子一看到，顿时无声地大笑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我就知道，他永远不会抛弃我......”

    “我是14的弟子，我叫许平安。”

    “14！......我是执法队第柒队的赵常秋，你回去告诉他们，启动第一应急预案，让大队长行使他的最终决策权去启动，不要拖延。”这位大叔突然面露红光，看来大限将至。

    “好！我没带急救包，你身上有吗？”

    “没用的，我的右胸被击穿了一个大洞，失血多，肺也萎缩了，能撑到你来，就是万幸，他终究是回应了我的祈祷，否则我就白死了。”

    “没有毫无意义的死亡，赵大叔，就算我没有出现，你的牺牲也一定会有它的意义。”

    赵常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铭牌扯了下来递向前方，“第一应急预案，最终决策权，记住了？”

    许平安赶紧蹲下双手接过铭牌：“记住了，赵大叔！你还有什么话要带给别人的吗？”

    赵常秋轻轻摇了摇头，“把我背包里的装备带给我儿子，把我烧了吧，光荣弹在口袋里。”说完这句话，这位中年大叔微笑着闭上了眼睛，不一会，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胸膛不再起伏，永远停止了呼吸。

    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这位勇敢战士的结局会不会也是自己的结局？当死亡来临的时，我能不能做到像他这样洒脱？将大叔遗体身后的背包解下来，又在上衣口袋里翻到了光荣弹，许平安站了起来，将光荣弹延时调到最大，许平安扣住了拉环，如果拉开拉环，这位赵大叔在世间的一切都结束了。

    许平安犹豫了，这位大叔说把他的背包留给他儿子，肯定是有家有口的人，家里一定有人期盼着他回去，可惜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家人面前，这样的牺牲有没有意义？他没有鲸落，修为应该还没有到中阶五品以上，不知道他是那条途径的修士，他说的那个“永远不会抛弃他”的“他”到底是谁？

    许平安拉开光荣弹的拉环将它放到了赵大叔的身上，立刻退开了一大段距离，“嘭！”的一声轻响，一团炽热的白色火焰爆发，顿时将遗体全都笼罩了进去，燃烧迅猛激烈，热浪逼人，看来温度极高，片刻间只剩一层黑色的灰烬残留在冻土之上，连骨头都烧没了，这玩意要是扔给仇家，保证对方死得惨烈无比。

    许平安拔出左轮，举向天空，连扣了六下扳机，枪声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寂静忧伤。给左轮重新装弹后，许平安将黄灿灿的弹壳洒在了赵大叔的骨灰之上，然后用滑雪板铲了一些积雪盖了上去，最后拔出腰间的短剑在大树上刻下了一个“秋”字，算是完成了葬礼。这把短剑锋利无比，切割木头当真如切豆腐一般，因此这个“秋”字刻得入木三分，应该不会被岁月太早地抹去痕迹。

    赵大叔的背包并不大，也不重，软皮的，上面并没有血迹，许平安并没有打开看，直接将它反背在了前胸，虽然有些别扭，但还算牢固，滑行起来几乎没什么影响。

    走吧，人类世界永远都是有人到达终点，有人才刚刚从娘肚子里出来，悲欢离合，阴晴圆缺，精彩也好苦难也罢，终究要走完自己的旅程。

    风雪声又在耳边响起，许平安突然有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茫然。赵大叔临终前说的大灾难、第一应急预案、最终决策权似乎是关乎国破家亡的大事，但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初阶修士，有口饭吃就能活下来，做一个小小的蝼蚁，躺平苟活也是一种选择。

    许平安懒得去管赵大叔为什么会被追杀，也懒得去想他最终的遗言所包涵的意义，传话就传话吧，到了应天书院完成任务就是了。随着滑行速度的增加，奔驰所带来的愉悦感再次充满心田。

    突然间，一种奇特的“呼呼”的燃烧声伴随着一股强大火元气即将爆发的压迫感从身后传来，许平安顿时一惊，回头一看，一个女性滑雪者正在自己身后急速地赶来，她穿着全套紧身的黑色皮衣裤，曼妙的身材一览无遗，一头黑色的长发在高速中诡异地保持了静止，并没有狂乱地飞舞，还没等许平安分辨她的容貌，这位女性已经接近，“嗖”的一下从许平安身边经过。

    在交叉而过的刹那，那女子的眼神里充满了藐视一切的冷漠，许平安心中警兆顿生，双腿立刻呈内八字，雪杖撑地减速，停住后雪杖一扔，迅速拔出了腰间的左轮。

    那女子越过许平安以后在高速滑行中从容地转身急停，面无表情看着许平安减速站定拔枪，在她眼里许平安和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是你处理了赵常秋的尸体？”女子傲慢地问道。

    “你是谁？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许平安断然拒绝。

    “你不认识我？这么说你不是匠心组织的人？而且也不是那些夺舍的家伙，你身上的装备从哪里搞来的？在我面前隐不隐藏修为没有区别，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让你死个痛快。”这位女子肤白貌美，但起码也是四十岁以上的老阿姨，身材却是修长匀称，非常完美，虽然明显是一位火系法修，估计rou身的力量也并不弱，她的压迫感和14差不多，如果是一位高阶修士，许平安觉得自己恐怕有性命之忧。

    “我回不回答，恐怕都是死路一条吧！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许平安在拖延时间，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思考着活命的可能。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赵常秋跑了这么久就钓到你这样的小泥鳅，可笑！”

    “嘭！”的一声，许平安抬起左轮就扣动了扳机，可那女子不仅身体没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弹头停在她的额头前方缓缓旋转，似乎有某种力场护盾存在，这说明她是高阶修士无疑。

    灵体与rou身重合后在分层视野里，许平安可以看到她全身都笼罩在火元气压缩而成液态护盾里，而且护盾并没有呈现出火焰的颜色，而是透明状，因此“元气标记”施放在了她额头处护盾的前方，虽然预感到左轮的子弹可能不起作用，但被护盾这样轻易地拦住，许平安大感失望，可陡然间许平安想到了一种可能，于是魂力立刻往旋转的弹头集中，一股灼烧的疼痛顿时在意识空间内爆发，许平安强忍着这瞬间的剧痛，自身元气迅速覆盖住弹头完成“标记”，“瞄准线”随之启动，扳机扣动，“嘭！”，第二颗弹头果然神奇地击中了第一颗，两颗弹头同时炸裂成许多块碎片散开，然而还是有一块碎片保持了前进的动能穿透了护盾，斜向下“哧”的一下划破了女子躲闪不及的脸颊。

    女子瞬间大怒，眼神中满是择人而噬的杀意，她眉头微皱，脸颊处的小伤口立刻止血，结痂，再用手指一抹，血痂消失，露出一小段鲜嫩的线条，接着伸手一指，一道足有二十米长的赤红光线立刻射出，停在许平安身旁，她手指挥动，这赤红的“激光”立刻向许平安拦腰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