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铁窗泪
暗金色的身影从十几米的高楼上一跃而下,平稳落地,荡起一圈圈尘土。(为什么你们一家子都喜欢不走寻常路呢?) 他啪嗒啪嗒走了两步,向着一个遥远的方向。 又像是突然受到什么启示似的,看向了不相干的某处。 貌似有两个小人儿并排坐在楼顶边缘,惬意地摇晃着双腿。 “哦?难不成是想不开吗?” “呵呵~”轻笑几声,锦钟又马不停蹄地迈上了自己的道路。 岑寂的街道,无人在意自己的行踪。锦钟悠闲地说道:“我也落得轻松呐。” “谁让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这里的主事者呢,”锦钟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自言自语着:“虽然这里的人们都很善良、也很好相处,但总得收敛一些。你说是吧。” 又或是在和某个不在此处的人对话也说不定? 不论如何,深夜的枫域是不会有人的。毕竟,这里的人很养生嘛。 一边和空气对着话,一边隐藏气息散步。在被锦钟甩下的身后的办公楼内,一块块闪烁着监视器画面的屏幕上,“从未”有过锦钟身影。 就这样,锦钟走了很远很远。 “不小心”进入深山,“不小心”进入设施,“不小心”进入这个世界里唯一的“监狱”,又“不小心”见到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囚犯”。 人们一定不会想到吧,在这荒郊野岭里竟然还有如此巨大的设施。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有一多半的体积都藏在山体中嘛。 而且就算有人感到好奇而入内参观,也发现不了什么端倪,没有特定的步法,连正确的入口都找不到。 毕竟这里可是我设计的啦,至少这点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虽然自己有探访的资格,但是为了不打扰到梦乡中的监察者一家(也为了掩人耳目),锦钟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开灯摸黑前行。 虽说此处有最严密的防护措施与无数的门禁,但是锦钟仍旧能畅通无阻。 这很正常,对吧? 与外面那完全现代化的都市不同,在经过一段不长不短的验证通道后便画风一转,让人感到仿佛穿越回了古代: 青黑的砖石,木质的框架,不时掉落的细碎泥土,令黑暗寂寥的隧道也显得不再恐怖。 这次所需的脚程很短。 “嗯?”完全不能用眼睛辨明的暗影中传来了满是疑惑的声音。 “白天那么长的时间不过来,大半夜的却反而来扰人清梦,”抛去初见的疑惑,转而阴阳怪气地戏弄道:“怎么,你那两个小女朋友惹你生气了?不对——现在该叫她们大老婆、小老婆啦?快来和我说说,谁大谁小?” 锦钟尴尬地笑笑,没敢接下话茬,远远地回应:“哈哈,我们那点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别拿来打趣啦。” 锦钟不为调侃所动,而步幅却不争气地小了下来。 “哼哼,让我猜猜,你一定又没告诉枫烨吧,”充满假小子气的女声音色跃动地响起,“不过做的也对,要是被她知道……” 正好此时锦钟也终于走到声音主人的近前,朦胧的月光洒过,留下了朦胧的轮廓——懒散又随意地躺在揉成一团的床单上。 “被她知道——她的仇人抢了她的男人,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冲进来把我给就地正法吧!” 如果这时有曾看到过那张照片的人,一定会困惑吧:这个看起来和锦钟很熟的女人,却并没有在上面留下自己的身影。 面对困扰的锦钟,女人反而看不出一丁点自责:“嗯?这个玩笑不好笑吗?” 眼见着锦钟越发沉默,女人装模作样地道歉:“安啦安啦……说说你为何而来吧,毕竟你又不是不懂礼数,无事扰民的家伙。” “唉,我大概也没资格这么说吧。”(轻声) “嗯……”锦钟也不管地上有泥土,直接席地而坐,轻车熟驾。 女人也趁此翻身坐了起来……也不对,只是从平躺变成了半躺半靠而已。 不为人所知的谈心终于开始: “他醒了。” “他醒了?”已经很久没和锦钟见过面的某人一时没意识到锦钟在指谁。 “哦,哦哦~是说枫赫羽吧,”女人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地说道,“不过现在已经不叫这个了,对吧。” “那么,他现在叫什么?” “璃镜。” “璃镜~是他自己取的吧。” “是……诶,你怎么知道?” “呵,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怎么可能起这种名字,”女人耸耸,两手一摊,无奈地说道,“而且——他与我不是还有几分相象吗。” “你猜的很对,他和你一样是带着记忆在这个世界重获新生的。” “为啥这几句对话说的就好像我和他有了私生子似的……” “你在说什么?” “咳,没事,你继续。” “可这件事却不如我所想象的那么美好。” 锦钟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 “我想象着,期望着,希望能像无数冒险故事一样:尽管途中有无数磨难,有痛苦、有迷茫,甚至有绝望与牺牲,常常留下遗憾,但当一切障碍都被扫平、一切外敌都被打倒,活下来的人总能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 锦钟的头似乎更低了几分。 “我第一次有这种想法,是在从这里离开,冒险数年,经历无数战斗,邂逅数之不清的人们,见证无数过往。也正是那时,我认为足够了,我可以衣锦还乡了。然后……” “然后——发现我才是最终BOSS?”一直只是倾听的女人突然出声。 “唉,我都说了,那不是‘你’。” “那可不好说呐。”明明是在替自己说话,女人反倒不领情。 “你……总之当时我以为这么多,这么久,之后一定是……” “唉,没想到那么多地狱般的险境我们都走了过来,却在这里——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锦钟仿佛费劲全身的力气,才终于说完了这短短一句话。 “到了现在,同一个空间,同一个地点,同样的心境,还有……相同亲密关系的人们。” “这一切,都仿佛昨日的再现,”锦钟咬牙切齿地低语,“明明一开始的初见是很完美的啊!可恶,难道这就是我未曾料到枫烨和锦铃还有秘密瞒着我的代价吗?”
“锦铃!她竟然会骗你?”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迹一样,女人睁圆了眼睛差诧异地发问。 “关注点居然在这里吗?”好好的氛围被女人“没眼色”地破坏了,锦钟无奈地吐槽,“我猜……应该是枫烨主谋,锦铃帮她合起伙来瞒着我。” 虽然当时事发突然没能想起来,但现在回想一下,璃镜胸口处蔓延的银线,不正是锦铃的本源金属吗?而且,自爆……大概也不是枫烨给我描述的那种。 越想越累,锦钟无力地垂下脑袋,长长的叹息:“唉~” 位于铁栏栅另一侧的女人也感同身受般地沉默了下来。 …… 但这份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你本来想的是什么样的?” “本来吗?呼,经过我们一年的悉心照料,璃镜终于醒来,穿上我们精心准备的衣服,去和荧暝打个招呼,然后第二天我们一起找个时间、找个房间,聚在一起吃顿饭,顺便聊一聊仅仅一个晚上匆匆无法讲完的故事。而且璃镜的智慧不止一岁婴儿,很快就能掌握情况,用不了多久我们的生活就能重回正轨。” “就像……就像一直以来我所幻想的那样。” 说着说着,锦钟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种气愤,蔫黄瓜般的脑袋也支棱了起来:“喂,不管怎么说,你这也太……” 锦钟恶狠狠地盯着女人以示不满——仿佛彭的一声,一片的阴影横置在眼前。 “失败的生气记录更新-滴—— 1,”抱膝蹲在锦钟面前的女人面无表情地暂代着人型播报机的职,“你看,当你开始叙述你的期许时,你便不再愁眉苦脸了。” “唰”,女人伸出手指,笔直地指着锦钟的眉心,郑重地宣告: “你——不适合迷茫、不适合发怒、更不适合放弃。” 说到一半,女人的语气又徒然一转:“像这样轻易地喜悲,又轻易地振作,才是我所认识的少年!” 黯然失色的金色眼瞳终于适应了牢房里的黑暗,映在眸中的——是月影下秋水般澄澈的笑眼。 “你要相信她们,相信她们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隐情。”“你认真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暗示,或者什么破绽和端倪。”“不管怎么说,你都应该先亲自询问过后,再考虑下一步怎么办。这样空想只是在浪费脑力。” ——这些出于理性或感性的建议、安慰,不是我作为“我”该说的。 用这些空有“正确”,没有营养的话去安慰别人,自然也毫无意义。 连我都能想到的应对方式,锦钟又怎么会不懂呢? 所以啊,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事,也是只有我能说出的话。 与这个十几年前便相识,而后便从未改变,一如当年的少年。 说起回来我说了这么久,你们却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那么……让他来告诉你们把: “谢谢,叶隐。”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