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似是病根
高丛兰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院中的一切,声音哽咽道:“这是我,烧水的是我娘,这里是我们以前的家……我娘又想起以前我们过的苦日子了……” 魂魄是不会流泪的,如果可以,只怕高丛兰现在已经泪雨滂沱了。 他的眼圈憋得通红,瘪着嘴说道:“这一幕我记得很清楚,是我上初中那年,恰逢梅雨时节,天连日不晴,屋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我们家的床是湿的,灶台都要被水浸塌了。” “我母亲卖了两只羊,想天晴了找人修房子。” “可房子还没修,要债的就找上了门,我爹生前久病在床,人走后,欠下了一屁股的债,母亲要拉扯我,又要养猪、养羊,种地,一个女人做着比男人都累的活计,日子过的苦啊。” “那天,钱被要债的人要走了,房子修不成了,我娘自己爬上了屋顶,在屋顶上压了几块塑料布,笑着对我说,还可以将就着住两年……” 老太太的梦,勾起了高丛兰的伤心往事,他一边无泪地抽泣,一边叙说着幼时的苦,听得我心里直泛酸。 李迪更是听得抽起了鼻子。 我抬头看看盖着塑料布的屋顶,又透过门口往屋里瞅了一眼。 但见屋内积水成洼,到处都摆放着接漏雨的盆、桶、瓦罐儿…… 屋内也没什么摆设,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孤儿寡母,又欠着外债…… 这日子过得有多难可想而知。 李迪心软,早已为之动容,她轻轻扯了一把高丛兰的衣袖,安慰道:“过去只是一种人生经历,而非负担,都已经过去了,你看你现在多有出息,给老太太雇了保镖、请了保姆,还盖了小洋楼,这叫先苦后甜,你娘一定很欣慰,也为你感到骄傲。” 她的这番话,非但没能安抚高丛兰的情绪,反而使他更加激动。 他咧开大嘴,嚎啕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从小学习就刻苦,心里头一直存着一个念想,好好上学,长大后有出息了给我娘盖个不漏雨的房子,让我娘不用再为生计发愁。” “皇天不负有心人,后来,我真的有了出息,我的念想也都实现了,我给家里盖了全村最好的房子,让她我娘衣食无忧。” “可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娘就生了病,那病生的丑陋,村里人像看怪物一样看我娘,怕传染,躲着我们。母亲因此不敢出门,整日在家中扎针,吃药。这些年,我娘吃的药比饭都多,又因服药忌口,整日不敢沾荤腥。实际上,这么些年我娘没有享过一天的福。我不孝啊,无法医好母亲……” 这老太太也真够没福气的。 年轻时,家里穷,日子过成了苦哈哈。 年龄大了,条件好了,总算熬出头了,却偏偏又得了这怪病。 八成这就是她的命啊。 这种人,我遇到过不少。 苦尽甘来时,忽然病了,死了。 俗称贱命,不能享福。 吃苦长命百岁,一享福立马便受不了。 举个许多人都知道的例子。 薛平贵的夫人王宝钏,十八年寒窑守的,皇宫的锦衣玉食却享不得,做了十八天的皇后便死了,这是典型的福薄之命。 这么想着,我往老太太面上看去。 自然,老太太这会不是老太太,是她年轻时候的样子。 虽然瘦,但一头头发又黑又硬。 头发代表了父母一辈的情况。 发多且粗硬者,祖业无依,双亲无靠,早年不利。 但她眉眼生的不错,尤其是鼻子,丰隆圆大,鼻形饱满有力不露骨。 鼻子代表运程。 准头肥厚,鼻形无伤的人是晚年大好之命。 依照高丛兰母亲的面相来看,她应该是晚年享福之命,可怎么落得了如此下场? 高丛兰跟我们哭诉一番后,情绪还是很激动,又跑到他娘跟前,跪在那,一个劲儿地磕头,嘴里不断地喊娘。 可他娘哪里能看到他呢? 这会子功夫,潮湿的木头终于燃了起来,她坐在炉前,垂着头,拿着一根柴火棍儿,一下下的在地上划着什么,表情悲苦,似有愁绪万千。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水滚了,顶开了壶盖,滋啦啦的淌进炉子里浇熄了火,才唤的她抬起头来。 不过,她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我倍感诧异。
她居然拎起水壶,把guntang的开水浇到了石榴树下! 这是什么意思? 心情不好想把石榴树烫死? 石榴树招她还是惹她了? 再说了,这连绵阴雨,柴火都湿透了,烧壶水就这么容易? 怎么一点都不珍惜? 一壶开水浇下去差不多一半,高丛兰的母亲才停了手,提着水壶进了屋。 再看高丛兰,他依旧跪在地上,犹自沉浸在悲伤往事中不能自拔。 我跟李迪上前将他拉了起来。 随后李迪似注意到了什么,“咦”了一声,弯腰在高丛兰母亲方才浇水的地方看起来。 我有意无意的也瞅了一眼,发现在那滩水中有无数的死蚂蚁。 这一发现让我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老太太合着不是烫石榴树,而是浇蚂蚁窝呢。 这也是够变态的啊,人家蚂蚁老老实实的,招你惹你了? 此刻再看向高丛兰他娘之前坐的地方,也是遍地蚁尸,敢情她之前拿着柴火棍戳蚂蚁玩儿呢。 这时,高丛兰他娘又装了一壶水提了出来烧,自个儿又坐在小板凳上,满面愁苦的捻起了蚂蚁…… “老太太一直这么祸害蚂蚁吗?”李迪直起腰来问高丛兰。 高丛兰似乎也察觉到老太太的做法过于残忍,微皱了皱眉,说道:“我娘从年轻的时候起,就爱碾蚂蚁,见了蚂蚁就要碾死,见了蚁洞就又挖、又灌、又拿药喷的,我也曾劝说过她,可她总改不了,像得了强迫症一样。” 这话让李迪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果然,一直五六分钟后,李迪再次开了口:“你看老太太生病时,全身漆黑,像不像一只特大号的蚂蚁?” 高丛兰闻言,一下愣了,嘴唇哆嗦了好一阵,才喃喃道:“这……这话什么意思?” 李迪道:“我怀疑,正是老太太喜欢杀害蚂蚁这种残忍的嗜好,换来了十几年奇怪疾病的痛苦和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