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就现在

    徐公祐只扫了西门庄一眼，然后看向袁归林。

    作为局外人，他不存在关心则乱，一下看出了点门道来。

    比武的两人早就串通好了。

    看台前方，平义门掌门杨无量站起身，他大骨架却没挂多少rou，看上去像是一匹巨大而干瘦的老马，双手握拳，闭眼一呼一吸之后，再度睁眼，仿若要怒马凌关，正要一跃到平台之上，却见一到身影破空而过，如流星坠地落到台上，扬起漫天沙尘。

    尘烟落下，身影清晰，正是京城武林第一人徐公祐，须发皆白，面容却不见丝毫老态，身型雄阔，挺拔如苍松。

    眼见徐公祐上去了，杨无量气势收束，只能暂时作罢。

    徐公祐双手背负在后，一步一步走向西门庄，问道，“你要开宗立派？”

    “可以这么说。”西门庄回答。

    徐公祐站到西门庄面前，气势逼人，“武林同道若是不允，你要如何？”

    西门庄一笑，“不允就不允，我还能把人怎么样不成？大齐自有国法，要是觉得我犯了有什么不对之处，可以去府衙告我，若嫌咱们京城的知府老爷不顶事，可以直接去刑部，不知道路的话，我可以带路，再不行，那边还有皇子殿下，大可以请他帮个忙，想办法告个御状。”

    报官肯定是不可能的，他这么说说话很得罪人。

    只是他不在乎得罪人。

    都要干巡御使，给皇帝老儿办差了，立个得罪人的人设，不也挺好？

    “西门郎君说笑了。”徐公祐的语气很是平和，但突然话一转，“不知道老朽能否跟郎君你过两手？”

    徐公祐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一句，所有人都听见了。

    西门庄先是若有所思，跟着看向袁归林，就看到一脸的意外，这一下，他明白了。

    袁归林早就准备了一套解决方案，但这套方案和徐公祐这位京城武林第一人并无关系，这不是他计划中的情况。

    徐公祐来干嘛？他是来平事的。

    平义门当然不可能对袁归林脱离师门的事情善罢甘休，闹不好当场就要起冲突。

    徐公祐临时起意，要跟西门庄打一场。

    而且他这么做，其实有利于西门庄他们。

    毕竟，老头不来这一出，事情会麻烦得多。

    而他来了，而且对准的是西门庄，那么事情就很简单，打一场，西门庄赢了，这事情就了了，也没人能多说什么，西门庄没赢，袁归林脱离门派的事情可以好好商量，而想开宗立派？休想。

    “长者赐，不敢辞。”西门庄来了一个看似谦虚中藏着嚣张，其实意有所指的回答。

    “何日？”徐公祐问。

    “就现在。”西门庄答。

    别人老前辈都拿出脸面来把事情简单化了，他也不能太没样子，更何况，夜长容易梦多。

    徐公祐微微一怔，西门庄这个年轻人机敏的程度有些出乎意料，似乎看穿到了他的意图。

    就是有点狂。

    “那老朽便趁人之危了。”

    说着脱去长衫外套，露出一身青黑色劲装，看都不看，横甩手一扔，手中长衫如利箭窜出，最后稳稳落在他之前的座位上。

    光是这一手能把轻软的衣服扔出这么远还落到位置上的功夫，整个慕义武馆之中也无第二人能做到。

    西门庄也不行。

    拔出之前扎入地面的双锏，西门庄问，“老前辈不要兵器？”

    徐公祐咧嘴一笑，“凡铁哪能与千锤百炼的双拳相比。”

    袁归林脚尖一抬勾起长枪，伸手一抓抓住长枪，不徐不疾走下台去到入场通道口，靠墙而立，等着观战。

    观众席上，很多人都一副傻愣的样子。

    事情的发展实在太突然了，前一刻还是袁归林那令人震惊的两个宣布，现在，徐公祐突然就要跟西门庄动手了。

    观众席走廊出口的位置，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萧俊卿又走了回来，就近坐下。

    勋贵那边，连原先觉得自己应该有点样子的老头子们此时也不再淡定，如果说袁归林这种层级的人与人比武好几年都难得一见，那么能跻身前十的徐公祐和一个小辈比武，几十年都未必有一次。

    场上。

    西门庄点点头，“老前辈说得有道理。”

    “习武之人一生有两个最好的时段，一是十到二十岁，每时每刻都在进步，每一次练习，每一场战斗能脱胎换骨。二便是六十岁到七十岁，这一生所学都开始圆融凝练，武功一道，随心所欲。”

    “老夫今年六十八，西门郎君十八，都在尾巴上。”

    话音落，徐公祐这个老前辈突然启动，转眼，他的拳头已经在西门庄瞳孔中急速放大，就在西门庄格挡瞬间，来的却不是拳，而是攻城锤一般的一记戳脚，若不是西门庄反应快，这一脚已经结结实实轰到他胸口上。

    转瞬，西门庄反击。

    双锏对轰双拳，拳如箭雨，锏若暴风，一时火星四溅。

    再度退开拉开距离，徐公祐心中也不免有两分震撼，他知道多日前西门庄击败袁归林，也全程目睹了刚刚两人的二番战，对西门庄的内力已经有了预期，但实际接触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

    西门庄神色严肃，他想到了徐公祐内力会比袁归林强，但没想到强这么多。

    不仅如此，其真气凝练，运使巧妙，能以很少的真气发挥极强的作用。

    若是满状态，西门庄的真气仍是高过这老头一截，但而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的他，现在的真气存量不如这老头充沛。

    论招式，他还不如袁归林，更远不及面前这老家伙。

    论内力，他现在也差了好几分。

    这样下去必输无疑。

    西门庄凝结真气链接双锏握柄，形成一把双头枪。

    与此同时，他撤销了全身性的护身气罩，似乎是要把一切投入到进攻之中。

    他没有袁归林那样精妙的枪术，但真气凝结的枪杆一样可软可硬，撤掉了护体真气之后，进一步提速，不与徐公祐近身硬拼，而飘在外围打。

    这是先前袁归林想要用在他身上，却无法实践的战术，现在，西门庄把它用在了徐公祐身上。

    “现学现卖？”徐公祐眼神中充满了对西门庄的欣赏，不是什么人都能现学现卖的，“但放在此时，不够。”

    “知道。”西门庄回应。

    对话同时，又是连续的身影交错。

    片刻之间，徐公祐数次近身却没有出招，反而借着近身之际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只有西门庄能听见的话，“你是武学奇才，更难得知进退，自该明白，你败，败得惨一点，大家都好下台，建立门派之事，可以以后再筹谋。”

    他是真的很欣赏西门庄这个年轻天才才会这样说。

    “谢前辈好意。”西门庄致谢，“其实得不得罪人，我无所谓，建不建门派，我也无所谓，我就想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