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北邙山下(1)
九品寒门第二百二十一章北邙山下比玉跟着荀宝、舒晏一起查清了汝阴贪腐案,这令施惠非常欣慰,儿子总算做出了一件说得出口的实事。虽然都是舒晏在cao劳,比玉并没有出多少力,可却在其父的夸耀下,俨然成了关键角色。为朝廷除掉了一个大硕鼠,还汝阴百姓一片晴天,这是个不小的功绩,值得在中正考评上大书一笔了。 然而这个欣慰只是施惠一个人的,比玉根本没心思理会这些。自从上次有了犊车云雨之后,尝到了甜头,深感其中的快慰,便越发展纵情于此,每天想的都是乘什么车载着二位美婢出去街上,以寻求不同的刺激。 除了施惠的那辆双马安车之外,施家还有大小车驾很多,比玉个人专属的有三辆,一辆是犊车,另一辆是鹿车,还有一辆马车。碍于身份的限制,他不可能像其父那样拥有乘坐双马安车的资格,就只能在奢华方面来弥补。 先说犊车。在上次翻车出了事故之后,原先那辆犊车不屑去修,直接被废为锅底木,那头驾车的牛也更换了。本来家里面是预养着七八头牛以供备用的,然而挑来挑去,都不甚满意,新近又花了三倍的价格另外寻得一头。这牛真正堪称是千里挑一的,与先前那头相比,体型更加高大,更加健壮,一身油亮的黑毛,瞪圆了两只大黑眼睛,一对如小儿臂弯般大小的巨角向前竖着,四蹄宽大,走起路来自带一股气场,雄赳赳威风无比。比玉喜爱,愈发在牛的身上披起五色锦,把牛的双角挂了一对金玲,为了防止沾上泥土,四蹄还裹了丝绸,每次出行回来即行更换。 仿照衮服的玄色和红色搭配的理念,与这头黑色驾牛相搭配的是一辆赤色主体的犊车。车厢采用的是花梨木结构,座上一张熊皮,又有丝绵铺盖,陈设犹如软榻一般。车帘车幔分为冬夏两套,冬季的是厚锦缎材料,用于阻风保暖,夏季的是薄丝绢,可以遮阳通风。 其次说鹿车。此鹿车非是秘书台专属车驾的那个鹿车,而是由一只健壮的雄性梅花鹿驾驶的小车,拉风又吸睛。鹿跟牛马相比,体型和体力都要逊色很多,并不十分适于驾车,然而车辆并非都是需要蛮力驾驶的,鹿车亦有其应用的特殊场合。只是用于驾驶的一般都是经过驯化的马鹿,用梅花鹿驾车的,在当时中原来讲比玉是独一份。因为比玉不喜马鹿皮毛的那种没有纹饰、没有颜色、土里土气朴实无华的感觉。在他的眼里,马鹿就像一块没有染色的粗葛布,而梅花鹿就像是一块五彩锦缎,即便马鹿力量大于梅花鹿,他也不屑于用。 梅花鹿黄褐色的脊背,雪白的肚皮,又满布着漂亮的梅花状斑点,尤其是头上一对枝杈分明的鹿角,十分受看。比玉更是锦上添花,将这只梅花鹿的鹿角的每一个枝杈上面都挂上了一串银铃,走起路来犹似步摇一般闪耀,哗铃铃响个不住。 这辆鹿车的车身整体全都是用名贵的紫檀木打造,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虽然小巧,却相当结实,即便是与一般的犊车发生碰撞都不惧怕,车厢是半封闭性,上面一把大伞盖遮住车身,车厢四周有一圈滑动的车幔设计,必要时也可做全封闭处理。 三辆豪车中最大的要数马车了,追求的是一种宽敞大气的感觉。虽然不能越级乘坐安车,却可以最大限度地玩模仿。 此马车也是双马动力配置。两匹纯白的雄性白马,没有一丝杂色,雪亮雪亮的,在阳光下耀人双目。尤其是马头颈上那浓密的鬃毛,跑动起来甚是威风凛凛。膘肥体壮,胸肩、臀股条条块块的肌rou向外凸出着,脊背的高度几乎等高于成年男子,是真正的高头大马。两马同时发力,能长时间保持可怕的爆发力。马虽然雄壮,却被训练得极温顺。不过比玉也不敢十分靠近,只是喜爱那鬃毛,专门为这两匹马建起了单独的马厩,并配置了梳沐用具,由专人为马修理梳洗鬃毛。 强劲的动力,对应着宽大的车身。比玉为这两匹马打造了一个硕大的车厢,外形不敢与安车十分相似,却在前后加长,犹如一间小屋宇一般。车辕左右两扇车门,雕花小方格车窗,一围厚重的车舆,俱是香樟木打造。车帘为双层,从里面可以观赏外面的景色,外面的人却很难看清里面。车厢平铺的乃是一整张床榻,躺卧的话可以容纳三人;若是直坐,六七个人也不在话下。 这三辆豪车各有各的用途:犊车稳健舒适,用作日常城内访友聚会;鹿车小巧便捷,独特张扬,注重追求吸睛、回头率,实际用途在其次;马车宽大强劲,主要用作长途越野。 今天比玉选择了马车出行。并不是要去多远的地方,只是其父施惠要求他去北邙山下金谷园边的跑马场练习骑射,出了北城门不远就到。比玉之所以选择乘坐马车,因为上次在犊车上云雨有些窄狭,周旋不开,他想体验一下马车云雨的感觉。 施家在北城外有一片跑马场,在舒晏与小默的葡萄园抬眼就能望到。作为京师,历来都是高物价、高消费的地方。晋时,洛阳不仅纸贵,地价更贵,即便是豪门世家,要想拥有一片像样的跑马场也是不容易的。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比玉却从来不上心。虽然有父亲不时的督促,然而每次总是应应场而已,多年以来,别说射箭,就是骑马都骑不好。这却便宜了他的御夫阿壮。阿壮是匈奴人出身,游牧民族本应该是擅长骑射的,然而他出生的时候其部族已经向大晋归化,族人大多已经不再以游牧骑射为业,且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中原做奴隶,所以他压根就不会骑马射箭。比玉的不思进取恰好给了他天赐良机,反正每次也必须要在这里待上半天,不能早早回去,索性就全都由阿壮发挥。 施惠做了宗正卿之后,事务明显增多,加之年龄渐老,对于骑射方面逐渐地疏远了。但对子嗣却督促依旧,尤其是作为嫡长子的比玉。他眼看着比玉从府门前骑上了马,挎着弓,挂着箭,带领着随从出发,便放心地回去了。谁知比玉早安排阿壮偷偷地驾着马车,载着阿妙和阿妍于半路上等待,相逢之后,便弃了马,钻进车内。 “坐车多舒服,非要骑什么马,屁股硌得生疼。” 面对比玉的懒散懈怠,阿妙总是规劝:“丈夫不同于女人,公子又是世家,更不同于一般的丈夫,总是要做大事的,家主这样督促你,也是一片苦心啊。” “哼!我为什么要骑马!我为什么要射箭!有什么用?有什么必要?”比玉对阿妙的劝告置若罔闻,不屑一顾。 阿壮驾车出了城,还没到跑马场,比玉却往宽大的软榻上一躺,两臂顺势将阿妙和阿妍搂在怀里。 “公子,你这是干什么,马上就要习练骑马射箭了啊,你要保留体力。”阿妙急道。 比玉哪里肯听,依旧我行我素。 马车再怎么宽大,也宽不过他卧室,然而他却喜欢这种刺激——“哒哒”响的马蹄拉动车轮行走在大街上带来的轻微颠簸感,颠簸着车内软榻上赤裸着的美婢,美婢身上的自己,那种视觉、听觉、触觉的冲击。 阿妙对比玉的这种荒唐另类的行为深感羞愧和无语,然而总是不忍拒绝。在外人眼里比玉是个锦衣玉食、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想当然过的是无忧无虑、万事如意让人艳羡的日子,只有其身边人知道公子是缺少快乐的。
比玉的压抑来自多方面:面对自己感情的无能为力;反感父亲处处对自己的严格要求;格格不入于父亲在官场上的卑鄙钻营;令人生厌的尔虞我诈的朝权争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来一场的不确定会不会波及到自家的血腥政变;甚至是偶尔难以自拔于老、庄、易深奥的玄理,都成为夺走他快乐的元凶。 既然在家里面压抑,就在路上释放吧。 这辆独家定制的马车,俨然就是一间移动的卧室,比玉与两名美婢或站或坐,或仰或卧,颠鸾倒凤,曲尽绸缪,总之任其所为,不可详述。 阿壮把车赶到了跑马场,只象征性地向车内喊了一句,“跑马场到了,请公子下车,练习骑射。”他知道比玉不肯去射箭,也知道比玉与阿妙、阿妍在车内做不可描述之事,如今他也习惯了,也不去掀车帘打搅,径自拿起这套弓与箭,骑上马,自去练习。 虽然阿妙的不理不睬已经令他死了心,然而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着阿妙与比玉交欢的那个场面,由此心内生出一股悲哀和懊恼。不知是出于嫉妒,也不知是出于怨恨,总之他将这股无名之火发泄到箭与箭靶上,越是悲愤就越是用力,就越是发奋。他本是匈奴人,自带一股射猎的天性,再加上这般刻苦,令他进步非常快,无论是骑马还是射箭,甚至是纵马骑射,都能运用自如。 这片跑马场紧邻北邙山下,周围全都是成片的茂密树林,林中有各种成群的野生动物,皇家也把这里作为天然的游猎场。汉末以来常年的军阀混战,洛阳作为兵家必争之地,遭到多次战争的洗劫,曾经十室九空,导致洛阳一带豺狼獐鹿等野生动物成群地出没。如今天下太平,洛阳作为京师,人口急剧发展起来,野生动物又被压缩回山林去了。 阿壮今天已经来回练了三四十次,正在少歇,忽见树林内急急窜出一只麋鹿,原来是被后面一只花豹紧追不舍。慌乱之间,麋鹿跑出了树林,却发现没有了树木的遮蔽,更加的危险,然而回又回不去,只得慌不择路地向东跑去。反倒是花豹,看见了阿壮等人,悄悄退回密林去了。阿壮正在兴头,一下就冒出两个野味,他当然不肯放过,也便骑马向东追去,一边追一边挽弓搭箭,可是麋鹿跑得飞快,又处处都是林木,他几次瞄准,都未能射中。转过一道土坎,那麋鹿窜入一道篱笆之内。 篱笆墙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野草,阿壮追至近前,看不清里面,只听见里面有人说道:“舒大哥,快射了它。这篱笆墙拦不住它,一窜就能窜出去。” “算了吧。看它的肚子,是一只怀着崽的母鹿,平白无故的,射死它何必呢?”另一个人说道。 “好畜生,它坏了我的葡萄园,不给它点教训怎么行。一回生二回熟,若这次放了它,唯恐它日后常来。你不射,我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