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九停恶鬼之季路困局

    相交数年，苍古从未见过季路如此仓皇颓废的模样，哪怕其父被人重伤，门派事务焦头烂额的时候，也从未在传音中听到他的声音中没有了坚定。苍古将他带回家中，细细问过，才得知前因后果。

    季路被同父异母的弟弟季思怀背叛，同门皆被控制，他本人和妻儿、徒弟也被季怀思所伤，内伤难愈，东躲XZ。季怀思是季路之父季仲与一名烟花女子所生，他自小生长于勾栏院中，见多了各路牛鬼蛇神，其母千辛万苦将他生下，带在身边，却从吐露过半分他生父的消息。季怀思一直以为是父亲辜负了母亲，所以母亲才从不愿提及他，直到他十三岁那年，母亲重病垂危，才将生父的身份告知了他。

    母亲去世之后，他拿着信物赶到集云派，想与生父相认，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本想着可以父慈子孝，弥补一下多年未见的情分，却不想季仲虽让他入了门，并从不待见他，季路母亲虽并未刻薄过他，却也不冷不热，门派中人见此情景，更是拜高踩低，他自知出身不正，便处处忍让，委曲求全。

    整个集云派也惟有季路与他走得近些，遇事多有维护，他心中一直很是感激。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难免生出嫉妒之心，他嫉妒季路生于云端，不像自己从小在泥土中打滚，嫉妒季路的修行天赋，那样的天资禀赋即使没有家世背景，也让人无法轻视，也羡慕他有母亲疼爱，身心疲惫时总有人在身边关怀安慰，更不满父亲的偏心，虽然自己是他的私生子，修行天赋也很是一般，可他也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即使得不到像季路那般的看重，也不必对他连个学徒都不如吧。他不明白母亲口中温柔多情的父亲为何对自己这般冷漠，平日里只能更加勤恳卖力，门派中大小事务，但凡他能做的，他都试着去完成。

    他本以为自己的多年付出，总会有所回报，直到他偶然间听到父亲与云主私下商议，为了让季路顺利接位，父亲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如果必要甚至不惜制造“机会”，也要将自己逐出集云派。这些年，他在父亲身边处理门派杂务，也知晓了许多秘辛，比如，父亲的掌门之位就是从他自己的兄长手中算计而来，而非祖父有心传位。

    当听到父亲准备把自己赶走时，他心中一片凄凉，感觉自己多年付出，全是一片真心为喂了狗，明明自己从无争位之心，也一心想着大哥继位之后，自己定要好生辅佐，才不算辜负这些年季路对自己的照顾。同时，又觉得无比可笑，可笑这么多年，自己还活在自己亲手编织的美梦中不愿醒来，把自己生生活成了一个笑话，就像母亲口中与父亲的“情投意合”那般可笑与凄凉，从来没有什么“情投意合”，也从来不可能有什么“父慈子孝”，自己费力讨好这么多年，不过是别人碍于脸面却难以启齿的一份“难堪”。

    他没想到，父亲自己得位不正，最后便也疑心到他的身上，他倒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和份量，可以与季路争夺掌门之位。不过，既然父亲第一次如此瞧得起自己，他也绝不能让父亲“失望”。

    自那以后，他面上不动声色，表现得越发恭谨谦卑，私下却趁着季路出门游历的那几年，与对立门派勾结，要致其父于死地，致集云派于死地，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平息他心头的怨恨。

    待到季仲发现他有叛变之心时，已身中陷阱，无力回天，只能拼着最后一口气，使出归云秘术——这是集云派的拼命秘术，当初青落在第一次见到幽冥虎魄时，也差点用出这个。此秘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可瞬间讲修为提升数倍，一般情况下使用此术，会折损寿命，但季仲当时已然身负重伤，此秘术一出，虽然成功过破出重围，可寿命也只剩下区区几天。

    除了儿子季路，他不敢相信门派中的任何人，也来不及细查这些年季怀思到底勾结了哪些人，做了哪些恶事，只能强撑着伤体等待季路。好不容易撑到季路赶回派中，季仲也只剩下一口气，堪堪将掌门令牌传于他，告知他季怀思的所作所为，就撒手人寰。

    此时，季怀思早已不见了踪影。季路继位后，彻查门派上下，将勾结叛乱之徒一一处置，并广发追捕令，追捕季怀思，虽然偶有踪迹发现，却始终没能将他抓获。

    派中事务繁多，渐渐地，季路将重心从追捕季怀思转回到了门派建设上，也成了家，娶了心爱的女子，并有了一个可爱的宝宝。虽然偶尔也会想到季怀思，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何要勾结外敌，谋害生父，可几年下来，始终没有动静，他还以为季怀思要么已经不再有所图谋，要么已经在追捕中殒命。可没想到……

    就在季路之子三岁生辰那日，季怀思突然杀出。原来这些年，他一直没有离开集云派，而是易容改面之后，重新拜入山门，成为云务阁的学徒，隐藏于季路眼皮子底下，之前发现的那些所谓“踪迹”也都是他故意布下的迷阵，就是为了等待时机，杀季路一个措手不及。

    他蛰伏这些年，暗中偷学禁术——噬魂术，通过吞噬生魂来夺取他人功力，为了避免引起注意，他刻意压缓吸食速度，本可以数月内就暴涨的修为，硬是被他用几年的时间慢慢练成，并且利用在派中各处行走的机会，以自身为祭，在集云派中布下万鬼阵。如今功法、阵法皆成，便趁着山门大开、各派出席的日子，“隆重”登场。

    季怀思混在端茶送水的学徒中，寻机在茶酒中下入无色无味的万鬼毒，此毒可与万鬼阵法联动，控制人心，吸食魂力，并绑架了季路幼子，用以震慑众人，让自己不至于在第一时间被围攻，随后便以在场所有门徒、宾客的性命相要挟，逼迫季路就范。季路略一犹豫，他便启动部分阵法，瞬间夺走十数名弟子的性命，季路不敢再过多动作，只能任由他将自己穿了琵琶骨，关入地牢。

    地牢位于集云派主峰的地底，以山为狱，不见天日，季路受人钳制，不敢妄动，只能任由季怀思一点一点吞噬自己的生魂，吸取自己的功力，看着他在折磨报复自己的快感中越来越疯狂。

    直到后来，有亲信弟子拼死闯入地牢，告诉季路，她的妻儿已被几位理智尚存的云主和长老联手救出，送往安全之地，只待季路赶到，为他们解除万鬼阵的毒害。季路在亲信的帮助下，逃出生天，这才发现，门派已经变成人间炼狱，诸多弟子门徒，乃至不少云主、长老都被阵法和毒药控制，失去神志，变成半人半鬼的模样。季路心中悲恸，却也无法多做停留，只能咬碎牙根，吞下泪水，拼命逃亡。

    当他赶到妻儿藏身的山洞时，几位云主与长老也已经奄奄一息，他们为了保住宗门血脉，不惜本命耗损，不惜反噬之苦，燃烧自身剩余的修为，为季路妻儿续命，甚至在发现季路生魂有缺之后，毅然决然耗尽最后的内力，为季路修补魂魄。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渐渐失去气息，季路在他们坟前起誓，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夺回集云派，让季怀思死无葬身之地。

    在场除了妻儿，就只剩下几名一路护送他的弟子，而且几人均深受万鬼阵噬心之苦，反倒是他的情况还稍好了些，季怀思为了让他清醒地看到集云派地覆灭，反而没有给他下毒。他思来想去，各大仙门怕是已经指望不上，集云派这块烫手山芋恐怕已无人愿接，只有冒险去北域，找苍古帮忙。

    他被囚禁期间，身上的法宝已然被全数夺走，妻子、弟子身上也无甚灵宝，惟有儿子身上的长命锁可堪一用。那是幼子百日时，他特意请天下第一匠为孩子打造的，里面封有一颗十分罕见的五行石，五行石可净化周身灵气，潜移默化改善人体资质，而且十分不易被人察觉，是极为珍贵的宝物，为防止被人觊觎，此事只有他们夫妇二人知晓，没想到此时却排上了用场。

    虽然五行石主要是调理灵气之用，不太作为布置结界的法器，可此时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以五行石为引，为妻儿弟子布下隐匿结界，又在附近山林之中，寻找了一些护心保命的灵草，给几人留下，嘱咐他们一定要撑到自己回来。

    之后，他便昼夜不停地赶往北域，没有符咒、法器的帮助，他只能靠着残剩的修为拼命疾行，不吃不喝不睡地连赶三天三夜，才抵达北域漆吴山，见到苍古。苍古得知前因后果，立即带领得力族兽，将季路妻儿、徒弟接回漆吴山，并打开自己的空间法则结界，让他们隐藏行踪，顺便压制万鬼阵法和毒药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