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九停恶鬼之薄棺女尸

    苍古正观察着薄棺的情况，突然感知到有生息从飛云桥那边疾驰而来，它一个侧身迅速隐入自己的空间结界，然后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季怀思。只见季怀思落地后，警惕地环顾四周，又走到棺前打开棺盖仔细查看，从苍古的角度，它只能大概看出棺中躺着的是一位女子，尸身被翻橹藤密实地环绕着，翻橹藤心就在此女子的额头处凝结，红光闪烁，看上去即将成形。

    季怀思早前感受到此地的的阵法异动，连忙赶来，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心中反而警铃大振，直接守在了薄棺旁边，不再离开。苍古静静地躲在结界中，借此机会仔细观察了一下季怀思，这是它第一次见到他，它本以为这个家伙做尽坏事，会长着一副穷凶极恶的面貌，没想到本人居然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的苍白，一张脸与季路有六分相像，鼻尖秀挺，眼尾微吊，颇具风情，整体线条比季路更加柔和纤细，眼中却尽是狠辣，与整张脸极其的不协调，周身更是被阴死之气笼罩着，左手青灰，已经出现了尸化的迹象。难怪刚刚他不在此处，他身处集云派阴死之气最重的地方，哪怕作为万鬼阵的布阵者和cao纵者，也难挡此地的阴邪之力，看上去，一条腿已然迈进鬼门关。

    果然，没过多久，就见他捂住左臂，浑身止不住地颤栗，身上灵力翻腾，左臂的青灰色宛如爬蛇般向身体的其他部位蔓延，连瞳孔都开始泛出浑浊，这种一点一点感受死气入体，侵蚀自身生机的滋味一定非常痛苦，除非他能挨到翻橹藤心成熟，不过眼下看上去，他更像是要把藤心用到那名女子身上，这也就意味着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死气侵占，绝断生机，如此死法，怕是连地府轮回都入不了了吧。

    “这种家伙不会死后也来咱们这儿了吧？”孟氏汤浦里，阿蛮忍不住再次打断了怀瑾的讲述，“可我从未听说过这样一号亡魂呢？”“这种货色确实入不了地府。”怀瑾自斟自饮了一杯，“这是一条弃来生、断轮回的绝路，所以你的确不曾见过他。”“那，那像阴死之地这种地方，我们也不管的吗？”阿蛮将小鼻子凑近了马上就要见底的酒坛子，羡艳的泪水快要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下，怀瑾看着她两眼冒绿光的样子，颇为无语，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喏，拿去吧，这是我从人间带回来的。”“哇！是枣花酥！怎么不早拿出来，害我馋酒馋了这老半天！”阿蛮惊喜地看着手里的点心，轻轻地抿了一口，细细体味酥皮在齿间的酥松绵香，感受枣泥在口中的细腻苦甜，“咱们又消化不了人间的这些吃食，吃下去还要额外花费灵力去炼化，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这些东西。”怀瑾看着她心满意足地左一口右一口，忍不住为她那点本就稀薄的灵力感到心疼，“好吃嘛……美食当前，一点灵力消耗又算得了什么！”

    阿蛮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意，脸颊塞得鼓鼓的，像只可爱的小松鼠，“你还没回答我，阴死之地这种事情，咱们不插手吗？”“肯定要管啊，大部分阴死之地都是天然形成的，机缘巧合之下，某阴气过剩之地，若适逢战乱、疫病等大变，亡魂堆积，又被极阴之气笼罩，交织成阴死之地，此息与地府之息过于相似，以至于屏蔽天机，地府鬼册无法获取亡魂信息，导致阴死之地成了脱离地府管辖的法外之地。”怀瑾仿佛回忆起什么，一边回想一边解释，“一旦地府发现阴死之地的存在，我们肯定要介入的，不然你以为苍古怎么能够从无方谷的阴死之地全身而退呢。”“蛤？什么意思啊？”阿蛮口语不清地问道，一时没跟上怀瑾的思路，“就是苍古曾经误入的那个南方阴死之地。其实，它去的时候，正赶上我们准备动手引送亡魂，拔除阴死之气，所以它只是在里面略逛了一圈，遇到了几只漏网之鱼，就被我们暗中引导着送了出去，根本没跟里面的大家伙打过照面。但它确实没有判断错，集云派的阴死之气与无方谷的很是不同。”

    苍古在结界中静静等待了几个时辰，果然不出它所料，季怀思也无法承受此处的阴死之气，他与此地阵法紧密相连，怕是炼火之力都无法阻挡死气在他体内蔓延。季怀思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他环顾四周，咬了咬牙，想着此地有阵法守护，哪怕有人要闯，他也可以及时赶来，不需要过多担心，在心下左右安慰了自己一番，他便急忙忙通过飛云桥离开了主峰。苍古在确定季怀思已经离开这附近后，才从结界中跃出，此地的情况已经摸得差不多了，苍古没有多做停留，迅速下山。

    与季路汇合后，一人一虎结合苍古的发现继续商量对策，之前的准备方向是对的，既然已经知道了翻橹藤心的位置，接下里就可以着手准备一应所需事物，苍古也把它觉得集云派阴死之气有些不同的事情细细讲给了季路，“我感觉这里的阴死之气中，多了一丝魔性气息，可能与季怀思布下的万鬼阵有关，活人被心魔生生折磨而死，魂魄中魔性已生，虽然单独亡魂难成气候，可这么多聚到一起，就使得集云派的魔性气息已初具规模。寻常阴死之地多为亡魂聚集之处，纵有恶鬼也少有成魔一说，我们要对此事多加注意。”

    季路在这段时间也基本摸透了最后几处关窍，新阵法至此已经推演得差不多了，所需要的阵石、灵草之类也都一一列明，只是这最后一处——阵眼所需要的灵力，季路推演了几遍，都发现所需之物过于罕见苛刻，阵眼关乎整个阵法效力，最是马虎不得。此时听到苍古说此地魔性已生，心中更是一片惨然，现在阵眼之处只剩一个选项，季路心想，因果报应，果然不爽。他默默按下此事，并未多向苍古提及。

    之后的一段时日，一人一虎东奔西走，四处收集布阵所需的灵物，还特意寻了三株玉岩花，一起带回漆吴山。山中已入秋，蝉鸣渐弱，翠叶转苍，时间还真是经不起推敲。季路帮助幼子纪风凭完成洗髓筑基，指点弟子精进修行，与妻子闲话家常，在外奔忙了几个月，难得清净些许，前路黑暗，眼下的温暖是季路凡心所向，他小心收起压力与痛苦，不让这些污染了身边人，享受着最后的清净时光。

    是夜，小阿凭已经入睡，季路在院中备下妻子罗岫喜欢的玫瑰果酒，罗岫从屋内端着一碟东西走了过来，“你从哪里弄的杏仁糕？”季路看着妻子手中的点心，嘴角忍不住上扬，夜色里，罗岫眉眼弯弯，勾勒出动人的弧度，“这山中就有不少杏子树，我闲来无事，你们又都喜欢吃，我便做了好些，苍古的族人们也很是喜欢呢，这些是专门给你留的。尝尝，我的手艺如何？”“阿岫的手艺从来都是很好的。”季路满眼满心的温柔，似春日山坡上的鲜花，漫山遍野、如烟若海，他和阿岫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赏着山中明月，月如弯勾，高悬夜空，山中的微风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微微拂面，略凉，半醉。

    夫妻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从俩人少年时在万门大会上稍显荒唐的初相识，到后面互看不顺眼地欢喜打闹，再到心潮初动地相爱相知，直到如今的相伴相守，如今回想起来，这一路的磕磕绊绊却都是甜蜜滋味。“还记得吗？十九岁生日那天，你送我的襄竹笛吗？你当时在外游历，我本以为你来不了了的。”阿岫浅饮了一口丈夫从山下带回来的果酒，很香甜，就像季路对她的呵护那般温柔。“怎么会，虽然没赶上白天的宴会，但也总算没误了你的生辰。”季路揽过阿岫，“那天晚上，你在我院中出现时，可着实吓了我一跳呢。”那晚的悸动仍有余温在心头缠绕，阿岫依然可以清晰地回忆起那晚月如银盘，秋叶轻摇，步摇叮当，二人的衣袂交叠，薄影翩翩，“可惜那把襄竹笛也落在了派中，没来得及带出来。”“没事儿，我一定找机会给你取回来。”

    “要走了？”阿岫靠在季路的肩膀上，轻轻问道，“嗯。”季路心中突然明了，也是，聪慧如阿岫，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自己的心思，他把集云派的现状以及接下来的打算全盘托出，“若是新的阵法如我所料，此去怕是……。”季路咽下“凶多吉少”四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搂着阿岫的手臂下意识地紧了紧，“真是对不住了，阿岫，今年你的生日，我怕是……自从你跟了我，就……”断断续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岫用柔软的双唇堵了回去，二人气息交融，心神荡漾，温柔缱绻，朦胧了山间夜色。

    时间恍惚，不知几何。阿岫倚在季路怀中，红晕似霞，双目微阖，“不要顾忌我和阿凭，此番若不是长老们舍命相护，我们哪还有机会像这样团聚。去做你该做的事，我会好好把阿凭抚养成人的。”季路搂着阿岫，未做回话，一切尽在不言中，天幕之下，孤影成双，生死不离。

    襄竹问天节节高，本是寻常貌，笛声断肠岁岁伤，话尽凄与凉。叩问苍穹，叩问苍穹，来生何处逢故人，只一眼，也无妨，惟愿她，喜乐相伴，凭生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