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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全跟阿海聊起这些的时候，时间又过去了一年多了。阿海在他眼里已经看不到愤世嫉俗的恨意了，代替的是一种认命了的从容，平静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周全以开滴滴为生，以前他还在做生意的时候，有空闲时间也跑过滴滴。以前是副业，现在已经成了主业。因为生活艰难女儿早已被周全爸妈接回了老家农村生活。为了多赚钱，周全把车子当成了移动的家，跑到哪里困了就在哪里睡觉休息。很多大型的充电站里面都有公共卫生间，可以简单的洗一下澡洗一下衣服。只有在特别的时间里(比如夜里十二点后)跑单跑到出租房附近，周全才回出租房休息一晚。

    身体上的苦不算什么，精神上的苦更让人彻夜难眠。思念的苦却叫人甘之如饴。周全这么拼命赚钱，就为了有朝一日能把女儿接到大城市里来生活。女儿现在成了他唯一的信念。周全觉得最对不起的那个人就是女儿。

    跑车的日子里，周全经常能接到一些小学生。戓是周末从学校往家回，父母没有空来接，就给叫个车；戓是去参加各种补习班、兴趣班，同样的父母没时间接送，干脆打个车。她们和周全女儿不相上下的年龄，戓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戓扎着可爱的马尾辫……只要是小女孩，都能勾起周全对女儿的思念。那思念像草一样在他脑海里疯长。

    她们的眼睛清澈明亮，她们的眼神纯真无邪。她们聪明伶俐，文明礼貌，虽然年纪还小，却一点也不怯生，都展现出款款大方的姿态。令周全心底里时常感慨：生长于一线城市的孩子，所受的教育和影响，所接收的信息以及思想的成熟度都是小城市里的孩子所不能比拟的。

    有一件小事令周全终身难忘。那天他接了个代叫车的单子，下单的是一位母亲，坐车的是一位看着才上小学二年级的小女孩。小女孩上车后先是礼貌地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系上安全带坐在后座自个儿生闷气。应该是想不过意去，小女孩问周全借了手机，给她mama打电话。电话里小女孩先是向mama埋怨保姆答应给她做的糕点结果没能赶在她出门时做出来，然后一个劲地跟mama撒娇要吃这个要吃那个。那撒娇时的可爱劲可把周全的心都熔化了，光是听那娇弱的童音脑海里就能浮现出一幅小女孩嘟着嘴撒娇的模样来，听那样的声音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这都很寻常。令周全想不到的是小女孩打完电话后，并没有马上把手机归还给他，周全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只见小女孩拿着手机在摁，却想不出她在干什么。

    订单结束后，周全想看看能不能搞清楚小女孩打完电话后究竟还干了什么，一通翻查之下才发现小女孩把通话记录都删了。这个cao作令周全很是惊讶，他惊讶这么小的一个女孩竟有如此的觉悟。他心里面既是佩服又心生羡慕。他佩服小女孩的家长对她的谆谆教诲，羡慕小女孩的聪明灵气，他很渴望自己的女儿也能像这个小女孩一样古灵精怪，更希望自己女儿也能享受到更像她一样的教育资源，使她以后的人生之路少一些坎坷少一些磨难。

    可这个渴望想来很是遥远。

    周全还拉过另一个小女孩，也是读小学二、三年级的样子。那个单子路程并不远，才三公里多。小女孩上车后就全程给周全指路，本来按导航走是在下个红绿灯左转的，小女孩却指挥周全在这个红绿灯左转，还给出理由：下一个红绿灯左转通往罗湖，车流量瞬间会大很多，一次红绿灯的时间过不去。一路上小女孩都在欢快地给周全介绍沿途的大厦商场之类的建筑群，适时地给出调整路线的建议，而且理由都很充分，什么这个时候下班高峰期走哪边人流少，什么那边商场人气旺路又窄所以要提前转向……一通cao作下来，比按导航走的时间竟快了三分钟，令周全不得不佩服，纵是自己天天在外面转悠的人也没有她那么熟悉。

    不过，让周全感到心疼的是有很多小学生都显得很疲倦不堪，尤其是晚上去参加补习班的，他们上车时都是一脸的不情愿却无法抗拒的表情，用懒洋洋的语气跟周全聊着无趣的学习生活，更多的孩子是一句话都不想说的表情，上车一分钟之内就沉入了梦乡，直到到达目的地周全把他们叫醒才睡眼惺忪地去淹没在人流中。

    大城市里的生活不单成年人在拼，连小孩子也一样在拼。尤其是在深圳这样一个快节奏的城市里。周全见多了边等红绿灯边往嘴里塞着早餐的芸芸众生，见多了小跑着赶公交地铁的深飘者，也在深夜里接过数不清因为加班晚归的都市白领们，这些人给了他一种如泰山压顶的紧迫感，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巨大的力量把他裹挟进那股紧张的洪流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