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弱水三千,只饮一瓢
酒肆,名春风。 是十里春风桃花地的那个春风。 酒肆的主人是个地地道道的魏国人,据说到了这临淄,也是颇有背景,花费了重金置办下这样一处酒肆,成了临淄城最有名的消金圣地。 当然,也只有安排在这里,才符合这位战国四大公子之一的孟尝君的个性。 孟尝君田文,乃齐国王族,在齐威王时,就深受齐王喜爱,封君授地,得孟尝之名,临淄黔首皆云,其财颇丰,虽万两而不足道,其人仗义疏财,据说半个临淄城的士子,都受到过孟尝君的恩待。 散财,乃是其独有的招牌。 楚国太子的马车,落在酒肆门口,熊横一跃而下,由公孙弘领着,进去后一路上到三楼,一间别致的屋子,孟尝君就在里面。 此间四处挂着黑红纱帐,尽显贵气,地板是用上好红木铺垫,屋子阔绰,正中两张长案,尽皆玄红之色。 精美的漆器在四处点缀,还有那墙角处,立着一尊青铜长盆,当中种着一排新鲜的翠竹,晶莹的水珠,正从上落下。好闻的熏香冒出缭缭烟火,从正中央一座鼎炉中缓缓升起,屋子里似起了一层薄雾。 孟尝君正襟危坐,身北而朝南。 其年岁约莫而立之年,且生得十分俊秀,一双丹凤眼,一口薄嘴唇,面色油光透亮,双手纤细修长,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 跟随着熊横的步伐,那一双透着精气的眸子,缓缓投来,等到楚国太子站到了屋子中央,他才不急不缓的起身迎上来:“齐国田文,见过楚国太子!” 声音雄浑有力,似有不怒自威之相。 一个人的相貌如何,那是天生的,爹妈给的,谁也改变不了,但一个人的威严与气度,绝对是后天生成的。 孟尝君的一生,是富贵的一生。 自幼就生在王族之家,为人聪慧,才思敏捷,自幼就深得父亲和齐威王喜爱,在齐先王薨后,更是拥立齐太子田地为王有功,成为齐国相国。 临淄城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得便是他。 面对齐相,熊横也同样拱手回礼,只是他的目光的,最终落在墙角那一排竹子上。 “哈哈,齐相可真是好雅兴啊,竹者,过一难而长一节,孟子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圣人尚且如此,况乎凡人?” 一番话落,齐国相国似乎对这位楚国太子热络了一下,他又上前两步,直接拉住了熊横的手:“来,快快请坐!” 待两人坐定,又有身着轻纱的侍女上来,端上酒水与珍馐。 春风,这里到处都有春风! “田文与太子虽都在临淄,但始终未曾谋面,说来都是田文未能尽到东道主之谊,此事错在田文是也,这一杯酒,就当是赔罪了!” 去年这个时候,秦国攻打楚国,楚国大将景缺,就败在秦军手中,其本人也被秦人斩杀,消息传回郢都,楚王大惊,急忙求援于齐国,熊横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在齐国为人质的。 试问这位一向豪气云干、结交天下之人的孟尝君,直到现在才与这位楚国太子第一次会面,这的确是有些奇怪。 或许是楚国太弱,又或许是楚国太子太弱吧! “齐王高瞻远瞩,目及天下,齐相日理万机,也一样是放眼天下的人物,岂能将心思用在我这个、小小的楚国质子身上!” 熊横的话有暗讽之意,不过田文似乎并不介意,他只是笑笑举起酒杯。 “这一杯,我再为太子赔罪!” 话落,一饮而尽。 看来他是真有与楚交好之心。 熊横也不能失礼,举杯同样一饮而尽。 待到杯中酒一空,立马就有身着轻纱、容貌娇媚的侍女上来,为两人斟酒,齐人的风华可见一斑。 “我临淄风情,不同于郢,我临淄之人,不同与楚,不知太子是否习惯?”酒杯放下,田文又问起了话。 “习惯,一切都好。” 田文大笑:“哈哈,我猜太子也是习惯的,我听说前些日子,有位鲁国商人,带了一群宋国舞姬到临淄,当中最漂亮的一个叫青雉的,被楚太子以黄金五十两买去,出手如此阔绰,真性情中人也!” 也不知这位齐国相国,打的是什么主意,专门谈论起这,难道他真是来拉家常的,国事一字不谈,只说女人。 “常言道,得美人一笑,不亚于千金,我以五十两而博之,是大赚特赚了。” “好,你我再饮一杯!” 田文大笑,又一杯酒下去。 他将手拍了拍,外面立即一阵脚步声传来,等吱呀一声开了门,一位妙龄女子从外面走进来,且看她怎生一副模样。 豆蔻年华,风sao体格,一双媚眼常含纯情,一张俏脸暗藏桃花,身上是一件水绿长衫,足下是一双纯白短靴,头上是一对碧绿青簪,身姿是婀娜多姿,真是个靓丽的俏丫头。 熊横这下明白了,田文这是要给他送个女人。
这可不是什么臭味相投,而是一种十分高明的政治手段。 首先,楚国太子未婚,若有子嗣,至少也是王族,其次,女人不同于玩物,玩物厌了就会被丢弃,而女人则会一直跟着你,体贴着你,让你时时刻刻都记着,在齐国临淄还有田文这段恩情,要是运气再好一些,以齐国相国的身份兼任楚国令尹,也并无不可。 至于最后,那便是让楚国太子亲齐,而非亲秦。 田文这是在示好。 “此女,乃我齐国之女,取名姜且,其父乃我齐国士族,如今在我门下为客,受其父亲教导,此女自幼就聪慧,且颇懂得些诗书,把她留在太子身边侍奉,是再合适不过了。” 厚道,果然是厚道人。 贵族出身,就是和商人不一样,吕不韦送了个舞姬给子楚,田文则是送了个真正的大家闺秀给他。 “这如何使得?”熊横推辞道。 其实他心中知道,这姑娘姜且,他推辞不得,这是为了楚国的大计啊! “哈哈,如何不使得,莫非姜且还配不得太子?” 闻言,熊横望着窗外,长叹一声。 “齐相有所不知,横虽好美姬,但却也有个规矩。” 田文目露疑惑:“不知是什么规矩?” “哈哈,正所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如今我府中已有青雉,心中是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这句话熊横倒也没撒谎,毕竟比起这样的俏丫头,他还是更喜欢青雉身上丰满且成熟的味道。 田文面色略微变了变:“莫非这姜且,太子是不要了?” 熊横摇着头:“不,我要。” “那这是……” 田文实在弄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是真的,而齐相送来的美姬,我真心喜欢也是真的,齐相对我,乃是有大恩大德,齐相与我,就如同齐国与我楚国,我待姜且,自然也就是楚国待齐国了。” 这话田文是听明白了,熊横这是在说,齐国与楚国,应该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既然是一瓢,那秦国就得放在一边了,似早年间,楚王两边讨好的情况,在他楚国太子身上,不会再有了。 田文要试探的就是一个态度,现在熊横给了他这个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