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太后读诏(一)
入夜。 楚王宫,玄鸟殿。 灯火辉煌,群臣毕至。 见过了各地氏族首领,祭祀过了上帝祖宗,此时玄鸟殿中所余下的,尽皆楚国朝臣、权臣。 楚王熊横座于正中,旁边一张长案后,乃是盛装打扮的南后。 今夜,她已是南太后。 王座之下,两侧摆满长案,每一张之后都坐着一位楚国臣子,寺人宫女端着酒水珍馐,往来其中。 大殿正中的空地上,舞姬正在翩翩起舞,还有那编钟鼓乐一声声的荡开。 新王即位,同宴群臣。 舞曲终了,又有令尹起头,群臣共同举杯,恭贺新王。 熊横座于上首,俯视下方众臣,一时间还真有种大局在握的感觉,不过,这仅仅只是感觉而已,群臣选择他为王,是因为楚国需要一位王,而他正好是楚国太子。 楚王起身,举起酒爵,先是示意太后,其后再是群臣:“寡……寡人与诸位,同饮!” 一句寡人说得磕磕绊绊,显得略有些拘谨。 其实这并不是真正的熊横,倘若他能做到大权在握,寡人二字信手拈来。 说罢,举酒一饮而尽。 “启禀大王,老臣有一言。” 此时,老令尹又站出来说道。 熊横再看南太后一眼,见她不语才是说道:“令尹请道来?” 而他这一番举动,则恰巧被景鲤落在眼中,不由自主的他皱了皱眉头。 “今有大夫景塬,曾随将军唐昧迎战于垂沙,也曾随大司马昭滑征战于越国,对我大楚立下赫赫功勋,依照律令,可升任我楚执圭大夫,还请大王明断?” 大夫景塬,乃令尹之长子,景氏一族的族长,麾下掌握着大量的私兵,乃景氏第二人,如此之权柄,何须一个执圭大夫的虚名,无疑叫人奇怪。 这执圭大夫乃是爵位,可并无实际权力啊! 不过再一想,熊横就悟到了。 今日新王刚刚即位,景鲤就当着朝堂上众多臣子的面,想新王索要爵位,这无疑是在宣示一种主权,只要新王答应,那谁都会知道,他依旧被新王宠幸,他依旧是楚国的权臣。 面对这种要求,熊横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想到景鲤现在有多得意,一会儿就有多愤怒,他觉得很是有趣。 “令尹执掌国府,乃处置我楚之国,既是律令,那景塬大夫该为我楚执圭是也!” 瞧一眼南后,见她面无表情后,熊横直接说道。 景鲤一张老脸,笑的十分得意:“老臣谢过大王,依照礼法,大王即位三日之后,乃去鹿野狩猎,以昭王之威仪,臣肯请执圭大夫景塬率军护卫大王!” 狩猎之礼,传自大周。 每逢重要节假日,天子都要亲自驾车狩猎,这是一种古老的礼仪,也能反映出上古之时,人们以狩猎为生。 “也好,寡人正好可以与景大夫亲近亲近!” 这次看都没看南太后,熊横直接答应下来。 若是猜得不错,南太后快要忍不住了吧,先不说陪君王狩猎,是宫中卫士的职责,其次南太后的基本盘就是在宫中,宫中就可以控制楚王,现在臣子要与楚王亲近,岂不是在挑战她的基本盘。 “大王,此事不可!” 果然,声音刚刚落下,南太后就出声道。 熊横撇过头去,故作惊讶地问道:“母后,为何不可?” 南太后不再看王,而是望着下方众臣:“令尹可不要忘记了,陪君王狩猎乃是卫士的职权,此事自有郎中南井cao持,何须一宫外之臣?” 景鲤一副恍然之相:“还请太后恕罪,是老臣昏聩,还请大王恕罪,只能由郎中南井陪同大王呢?” 以为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冲突,会能爆发出激烈的交锋来,谁能想到这景鲤竟然当着群臣的面,直接认怂了。 不,这也不是认怂,这是明智。 或许他很清楚,与南太后不能相争,相争则对两家都不利。 熊横见此不由得微微有些失望。 “令尹持国有方,岂能说昏聩,若大王喜欢景塬,可由他陪同!” 南太后也见势让出一步。 “不了,国体为大,景塬日后可入宫面王。” 景鲤又道,南太后不语,就只是微微颔首。
他们这一唱一和,一场风波化为无形,这大殿内最尴尬的人,可就成楚王呢,他的话可不就是个屁。 熊横只得尴尬的笑笑:“哈哈,南井也好,寡人听闻南井之箭,不亚于养由基也,正好也让他教授寡人一番!” 人群中,一个身量不高、却也魁梧的男子起身,对着楚王拱手而道:“臣南井遵令,臣还有一事要禀告大王?” 还好有他,算是保全了一点脸面,至于南井要说的事,没有猜错的话,必然是太后监国十年的事,总不能让太后捏着嗓子,自己说出来吧。 “郎中有何事要说?” “回大王,依照礼法,君王未及冠者不可亲政,须得由太后监国,如今大王距离弱冠尚有三月,须得行过弱冠之礼后,方可亲政,为了我楚国社稷,臣恳请太后监国!” 弱冠之礼这事还是挺重要的,厉害如始皇帝,也必须要等到二十二岁在雍城举行过典礼后,才能回咸阳肃清嫪毐。 比起始皇帝二十二岁亲政,他这二十岁还算是早的了。 熊横特意看了一眼,只见下方老令尹眯着眼,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或许监国三月这样的事,他早有所料,而监国十年这样的事,却是万万不能接受。 众臣不语,南太后也不语,熊横知道,这是在等他发话。 “既是国法,那就依法而行,有太后监国,寡人也亦是心安!” 楚王首肯,还是无臣子言语。 这时候,南太后开腔问向景鲤:“令尹以为呢?” 景鲤这才抬起头来,向着楚王,向着太后:“老臣遵令。” 南太后这是打算步步逼近,先来三月,只要三月应下了,那后面就再来个十月。 只见她微微一笑后,又将手一抬:“来人,宣读王诏!” 一声令下,有司宫成謇,从后面钻出来,举着一张写在绸缎上的诏书,立在楚王另一侧。 直到这时,景鲤面色才变了。 老jian巨猾的他,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