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秦人要退兵了
已入十一月。 想想去年这个时候,熊横方才即位,入鹿野狩猎,猎一熊而归。 当时整个楚国能让他信任的臣子,就唯有景翠一人尔。 如今有左徒屈原、将军景翠、郢都将军成謇、司宫子玦、门尹屈侯乐、齐人徐召、涓人郑怀、半个咸尹郑介。 至于为何是半个,因为另外半个要等到景鲤死了后才可以。 这些臣子们都有其门客,都有其势力,如此,楚王已经是在这郢都,暗中掌握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昨日楚王早睡,未曾饮酒,今日又是早起的一天。 寝宫之外,足有百位剑侍练剑,他们的动作虽做不到整齐划一,但无疑是各具气势,尽是此道中的高手,若是给他们配上甲胄,熊横自信,足以一当十也。 若是真有朝一日,宫廷发生叛乱,屈侯乐以及这一百剑侍,就是他的第一道屏障。 “大王,楚王槐百名剑侍,俱已到齐,这些人尽是臣精挑细选,俱是剑道高手!” 练了一阵后,楚王累了,坐在宫殿外的台阶上修习,涓人郑怀则立在一旁。 “剑术高超,这寡人是看出来了,不知他们能否像你一样,守护寡人呢?” 听到此言,郑怀略有差异。 如今这宫中太平,大王为何总是提及守护一词。 “莫非在这宫中,大王还会有性命之忧不成?” 提着剑,熊横站起来。 “寡人可信任涓人否?” 楚王的神情里略有笑意,一双眸子似乎要将人看透。 “大王,士为知己者死,大王便是臣的知己者,大王自然可以信臣。” 近来这段时日,除过看跳舞外,楚王做的最多的,就是与郑怀泡在一起,谈天说地,至于关系当然是更进一步了。 “好,涓人不愧于士也,这宫中看似太平,但难保有朝一日,就会突然乱起来,甚至于寡人会有性命之危,若要守护寡人,仅此你一人不够尔!” 郑怀一听,望着手中之剑:“臣之剑为大王所铸,剑侍之剑也当如此,若有人想伤及大王,除非我等先死绝!” 死士,忠义。 这就够了。 熊横拍拍郑怀的肩膀:“记住,忠与义,你选择了忠。” 他这是在提醒郑怀,此事不得和任何人说,包括郑介及郑袖。 “大王,臣遵令。” “好了,让他们就此散去吧。” 楚王下令,众剑士俱是散去。 昨日昭雎刚刚来给楚王上过课,因而这一日轮到他休息。 这两位太师侍奉大王到如今,皆是变了性质。 每逢昭雎来,则必然是商讨抗秦之策,上庸战场一旦生出变化,必定会禀告于楚王,与之商议对策。每逢景鲤来,则必然是继续给楚王灌输,如何推翻南太后的事,他又是如何为楚王尽忠之事,甚至于楚王在掌握大权后,应该重用哪些人,不应该重用哪些人,他也都做了铺垫。 看起来这位老狐狸对他的谋划是十分有信心,否则也不会连这么远的事情,都给安排好了。 抗秦之战,起于今年一月,眼下都已至十一月中旬,两军交锋整整十一月了,眼下种种迹象已经表明,秦国很快就要退兵了。 一则,韩使者尚靳离开郢都已是将军两月,在这段时间内,司马错没有一次进攻的举动,连试探都没有,甚至上庸来报,秦国大军还在收缩战线。 二则,楚国三次兴兵十万,以援助上庸,到如今已有七万开往战场,秦国真要想打下去,岂能不往上庸增兵。 三则,据咸阳传来的消息,曾有老秦贵族被秦太后以谋逆之罪车裂,不利于秦太后的流言传遍整个咸阳,内事都不定,外事如何能兴,纵然他秦国想打下去,也没这个机会了。 四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郧西营寨空虚,秦人又退回到山中去了。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秦国要退兵了。 这一战,楚军死伤八万人,秦军死伤五万余,如此之战绩,相比较于楚军近年来的战绩,已算得是胜利,相比较于秦军近年来的战绩,无疑会让其士气低迷。 今年是公元前298年,据历史记载,那位打得三晋和楚国无还手之力的秦国名将,将会在四年之后,被秦王任命为左庶长,开始了崭露头角的伊阙之战,在兵力没有优势的情况下,白起竟歼灭韩魏联军二十四万,更是斩杀魏国主将公孙喜,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如今的白起任何官职,倒是没听说过,但好得是个将军吧,楚国与秦国打出这样的战绩,会不会让这位将星提前出山呢? 不好说,熊横都在思索着,要不要派人将白起趁早给毒死算逑,免得招致麻烦。 入夜,楚王寝宫灯影重重,寝宫之外,一片灰黑。 几道身影正在黑暗中,沿着宫殿外的台阶往上爬,至于宫门口,当先一人说道:“快去通报。” “是,司宫。” 守在宫门口的四人很快进去,很快便出来。 “大王请司宫入内。” 安国君带着身后寺人,进到宫中。 楚王正坐于长案之后,在一张竹简上书写,旁边那个俊俏的奴婢,正在为楚王研磨。 “臣拜见大王!” “臣徐召拜见大王!” 如今之徐召,虽然依旧会在东方学宫中走动,但他已是郢都将军的幕僚,为楚国臣子。 自上次之后,熊横与徐召就再未见面。 “哈哈,先生无需多礼,听闻先生近来在郢都将军麾下,可否习惯?” 楚王一向对其礼遇有加,甚至可以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了。 “多谢大王,臣一切都好。” “哈哈,快快请坐,子玦,你也无需多礼!” 君臣三人落座后,青雉又为三人上了酒水。 “大王,臣有一事,须得先行禀报!” 说话者,乃是安国君子玦。 今日所来,主要就是听听徐召在东方学宫如何,还有熊横也将景鲤的谋划告诉他,让他与成謇提前有个准备,毕竟这亲口所说和书信所云,皆是不一样的。 现在安国君如是说道,必然是生出了急事。 “吾弟请说?” “大王,晌午十分,由左徒告知于臣,说是秦国来了国书,并且派遣丞相魏冉为相国,出使我楚。” 真如熊横所料,这是要退兵了。 只是这秦人好大的胆子,使者都被楚国扣下两个了,还敢派遣第三个来,而且这第三个直接就是丞相魏冉。 或许是秦太后以为,派遣来一个没有分量的,楚国想扣压就扣押了,现在派遣过来一个十分有分量的,你总得掂量一下吧。 “秦人国书中可有说明,魏冉到了何处,几日到我郢都?” “大王,秦丞相已出韩,短则七八日,长则半月之内,必然抵达郢都,看来这是求和来了。” 安国君说道。 楚王一听,却是摇了摇头:“寡人看却是未必。” “大王,不求和难道求战?”
安国君疑惑起来,不管怎么看,秦人都不像是要继续战斗下去的样子。 “哈哈,安国君,大王是在说秦国派遣使者入郢都,不是为求和,而是为求盟。” 听此一言,熊横大笑起来:“还是先生知寡人心,吾弟你若有空,多该向先生学习,将来寡人还需得你辅佐呢!” “大王说得是,可是臣不明白,如何是求盟?” “自秦国变法强盛以来,天下便由楚齐秦三国,此三国者,连一则必然攻一也,秦惠文王时,任用张仪为相国,以连横而破合纵,当时秦与齐盟,对抗楚国。” “到后来秦悼武王即位,此种情况再度加剧,秦人连越而制楚、制齐;再往后越国灭,秦王嬴稷即位,秦太后因是楚人的缘故,便开始秦与楚而疏于齐,与原先两代君主策略全然不一,甚至还归还了楚国上庸之地,若非这次武关之变,秦楚依旧为盟也。” “如今秦楚既然停战,那秦国就必要修复与楚国的关系,令楚不与齐为盟,与秦为盟,否则的话又何须派遣丞相魏冉来。” 魏冉此人,素之国事,又通兵事,还知纵横。 他与白起一文一武配合多年,打得是诸国落花流水,他在秦国的分量很重。 “哈哈,徐先生不愧是临淄大才,短短一番话,就将秦人所来俱是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日先生必不为郢都将军幕僚,为寡人幕僚也!” 楚王对于他的分析,是一阵嘉奖。 “那先生以为,该是盟,还是不盟?” 问话者,又是安国君也。 “秦王稷即位初时,秦太后曾结盟与韩,结盟与楚国,结盟与燕国,结盟与齐,如此与天下交好,还是那个虎狼之秦吗,秦太后之所以要这么做,一则是母子二人无根基,主少国疑,二则休养生息,强大国力,至于我楚与秦是盟与不盟,就看大王的志向呢?” 不错,在秦王稷当即位的那几年,几乎与所有的国家都交好,至于垂沙之战,完全就是去凑数,出大力者乃是魏齐。 到了如今,秦国国力比之秦悼武王时,早已更上了一个台阶。 楚王望着窗户外:“盟,如何不盟。” 如秦太后一样,他要收拢权力,改革变法,强大楚国,至于争霸天下,那就先将刀打磨快了再说。 四年后的伊阙之战,乃是韩魏联军主动攻楚,他楚国也可以加入进去,争取一战而破咸阳,让秦人迁都到陇西去吧。 “大王志向远在天下,而如今之楚国,只有经过天翻地覆的变化后,才能跟得上大王的步伐。” 去年一路从临淄到郢都,熊横与徐召可谓是形影不离,谈天说地,这才有到了楚国后,徐召甘愿为熊横之臣。 “大王说得对,臣还是得听大王之言,多与徐先生亲近!” 安国君又接话道。 “既然盟秦,那上庸退兵指日可待,到时候老景鲤……” 当下,熊横便将景鲤的谋划,又是详细说了一遍。 “那大王想如何做?” 安国君问道。 “哼,寡人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举将南氏与景氏扫清,为我楚国变法打下基础!” 蛰伏一年多,终于到了一飞冲天的时刻。 …… 君臣三人相谈之深夜,安国君带着徐召方才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