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八章 厚德万钧
天大晴,地未干。 鄢城之野,汉水之畔,楚王与鄢城将军越无辛狩猎。 汉水悠悠,掀起蔚蓝色的波澜,宽阔的水面似乎要与整个天地连成一线。 它蔚蓝壮丽,它绚烂多姿,站在汉水河畔,熊横头一次意识到,这条河流是如此的多姿多彩。 沿着河岸山坡两侧,早已生出了新绿,天地间的生机似乎再也压制不住,要从黄土地里蓬勃而出。 就是此情,此景,楚王亲自驾驶车,在原野上狂奔。 大地,就在他的脚下。 缰绳,就在他的手中。 两匹骏马八蹄飞踏之处,便是他的归宿。 “大王这御术是愈见精进,纵然是臣也莫能及也!” 爱拍马屁,是做为一名臣子的本能,纵然是如今这位曾经的越国公子,也不例外。 对于驾车之术,熊横是一窍不通,此生唯一开车还是在寝宫的床榻上、王车上、以及大船上。 今日来到这里,见到此情此景,熊横不由得兴致大起,要学习一下驾车之术,自打他一上马,越无辛就在一旁不停的夸奖,不停的夸奖。 “不知将军对东越君,可知晓多少?” 昭滑灭越,皆因越国众公子内乱,各自为政。 如今的东越君越无肆比这些公子当中,最早向昭滑投诚的一个,按照周武王传下来的良好传承,纵然是灭其国,也要对其后人礼遇,保留其宗庙社稷。 就如同箕子国,就如同宋国,可都是殷商的后代,楚王槐正是遵照着这样的传统,立最早投降的越无肆为东越君,执掌其魏国社稷,并且留会稽一城,以为封地。 楚王此问来的十分突兀,越无辛微微有些意外。 “越无肆者,臣之父亲之弟,我越国公子是也,父亲在时,他便是我越国大将军,父亲薨后,他执掌朝中兵马,权势不小。后来有楚国前将军昭滑攻会稽,此人见敌不过,诛杀我越国太子,向前将军投降,恕臣之言,无常小人罢了!” 越无辛言辞当中,多有怒气。 越国太子者,乃是他兄也,而越国最后的一位越王无疆,乃是他父也。 熊横则笑笑,示意他宽心:“古往今来,君王多少事都是如此,不过权,不过利也,只要生在此间,就不可避免,至于东越君越无肆只是求利尔!” 对于楚王的劝导,越无辛似乎不能理解,他心中的怒气一时间也难以消去,只是他忽然想到,堂堂楚王好端端的,怎么就想到这个东越君身上去了。 “不知大王问此,可有何事需要臣效劳!” 熊横摇摇头:“寡人非是有事需他效劳,只是去年年底之时,他进献寡人一斛上好的东海珍珠,寡人看那成色,该是价值不菲,为此寡人很是好奇,他何以如此重礼于寡人!” 这个时代的珍珠,可不是什么人工养殖或者是合成,而是每年夏天的时候由采珠女游到水中,将珍珠一颗颗地捡上来,颇费一些手段。 如那样一斛上好的珍珠,不知道要用多少的时间,才能慢慢的攒出来。 “哈哈!” 不等到越无辛的回答,熊横又一次大笑起来。 “不过如今见到你,寡人算是想明白了。” 越无辛目露疑惑,他哪里能够猜到楚王这是何意。 “恕臣驽钝,实在猜不透大王所思!” “此事易尔,鄢城将军本为景华,此人乃景鲤之子,涉嫌谋反,而你身为鄢城副将,却并未受到此事而牵连,这必然是让东越君以为,你如成謇屈侯乐那般,早已是忠心寡人之臣,因而这寡人掌权力,你必然受到重用。” “这不管是东越君,亦或是鄢城将军,可都是我楚国的臣子,都在我楚国的国土之上,东越君知你对他心生怨恨,这是怕你趁此对付于他,便该寡人献上珍珠,以表明其心意。” 吁! 楚王长喝一声,两匹快走的马儿逐渐停了下来。 越无辛见此,也是立即将战车停在楚王身侧。 “嘿嘿,你现在可知道,寡人此行来鄢城,是为什么呢?” 楚王转过身去,对着越无辛说道。 越无辛闻之色变,立即躬身行礼道:“启禀大王,臣身为大王之臣,一身所来,皆为大王也,岂能存有私心,东越君者乃楚国之臣,臣纵然再不喜此人,焉能违背大王之令!” 楚王并未说话,而是一跃下了战车。 站在河畔之上,他一只手扶着腰间的剑,挺直身姿,长长了吸了一口气。 十分的清新。 “鄢城将军是何人,寡人岂能不知,鄢城者,有护卫郢都之责,一旦鄢城有失,则寡人危矣,寡人既愿将此处交由将军镇守,自然是相信将军的,将军不必担忧。” “寡人今日也是不虚此行,不仅是领略到了这汉水之畔的美景,更是与将军能敞开心扉一谈!” 早就立在楚王身侧的越无辛立即拱手行礼。 “大王能明白,臣心中甚慰!” 此来狩猎,是兴起,也是心中有此考虑。 此为帝王之术,让人捉摸不透,但却又威势重重,让臣子不敢生出不臣之心。 狩猎至傍晚,楚王的车队之外,正有一辆马车赶来。
听过卫士的通报后,熊横让那辆马车驶了过来,等快到面前时,里面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跳了下去。 这不是别人,而是正从郢都一路赶来的魏国使者公孙喜。 转眼间,他在郢都留了将近一月的时间,楚王在等他的消息,而他在等魏王的消息,等到这消息一来,他便立即赶来。 魏国新王即位,亟需他的辅佐,他是一刻也不敢耽误了。 “外臣公孙喜,拜见楚王!” 此刻的楚王,正立于战车之上,夕阳所发出的剧烈阳光从他后面照射出来,整个人宛如一尊神人,发出耀眼的万丈光芒,刺的公孙喜有些睁不开眼睛来。 “上将军不必多礼,寡人知晓魏国的上将军一直在我郢都城中等候消息,因此狩猎之时,并未喊上上将军,此的确不是东道主的做派!” 楚王的声音不响亮,但却能让人从中听出一股厚重之感,颇为有力。 “楚王心在天下,岂能被区区狩猎之事所羁绊,是不是东道主的做派,于楚王而言又有何妨。” 公孙喜并没有直接说是,而是顺着楚王的话下去,将楚王的谎言戳破。 通俗一点就是楚王是什么德行,身为魏国臣子的我也十分的清楚,楚王也就没必要这样假惺惺的。 熊横瘪,似是有些不满。 可惜在公孙喜的角度上,能看到的他就只是一个黑影子,这个表情是见不到了。 “嘿嘿,上将军真是个明人,如此就让寡人好好猜测一番,魏国到底给上将军来了什么信,对,没错,该是寡人提议楚魏韩三国联盟,推举寡人为合纵长的事,魏王这是答应了?” 如今的魏国,早已不是当年魏惠王时,魏国已经没有能力,当这个合纵长了。再者说了,公孙喜是魏王的倚重之臣,这件事由公孙喜去信权衡利弊分析一番,魏王遫多半能听的进去。 公孙喜点点头:“楚王所料不错,不过我王曾言道,德厚者居重鼎,不知这重鼎楚王可曾愿意背负?” 这可不就是在告诉熊横,要当老大将来出兵攻打秦国的时候,你就必须得多出力了,否则凭什么当老大。 而熊横呢,只想一鼓作气将秦国击败,而不是一直给秦人发育的机会,像他们这样互相算计来算计去,害的只是自己。 他楚国愿意多出兵马,因为他要亲自领兵直捣黄龙。 “哈哈,上将军也许不知,寡人德行之厚,能御万钧是也!” 公孙喜也跟着大笑起来。 好自负的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