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六章 楚王探秦阵（一）
转眼间，已入六月。 两军在此相持已有两月，互相之间没有出手，甚至是连试探都没有。 所有人都在疑虑，这位楚国大将军在想什么，对面的秦国主将白起又在想什么。 天气日暖，在营帐中与魏乐厮混了许久的熊横在这一日终于离开了楚国大营，驾驶着战车在军营外与齐国大将军匡章会合之后，一路朝着西边而去。 两方共有士卒数百，尽皆为战车骑士，甲胄在身，手执利器，携带上三五日的粮草，以及在外驻军的粮草等。 有齐国御士亲自驾驶着一辆双马战车，楚王与匡章皆是身负甲胄，同乘于一车之上。 今日出行，乃是奔着秦国函谷关而去，之后再制定下一步的行军策略。 “启禀楚王，往前七十里处，有一城邑，此地依旧是韩之地，等出这城邑后再行之三十里，便可抵达秦国函谷关。” “外臣曾闻之，赵国白起用兵善于斥候，借用斥候之利来掌握敌我双方形势，再做出判断来，此时此刻，前往多半会遇到白起斥候，若是白起从函谷关发一千骑士，一个时辰便可抵达，此去还是危险重重啊！” 匡章的话并不是吓唬，而是实实在在所存在的。 从这里也能看出，匡章还是做过一些功课的，已经对于白起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 熊横笑着摇头道：“我等此行，的确是招摇了一些，寡人倒是有一计，不如在入城之时，你我乔装一番，就只带着三五个剑侍跟随，其余人等就埋伏在城外接应，毕竟寡人还想到函谷关去瞧瞧呢！” 匡章做为主将，一直都有亲自去刺探敌情的习惯，就如当年垂沙之战，还是匡章通过一楚国渔翁，知道这条行军路线，给了唐昧以致命一击。 至于熊横跟在这里，则是在匡章给他汇报此事时，被他所要求来的。 匡章是个果断的人，既然楚王自己都已经提出了，他又岂能会迟疑：“如此更好，只是楚王要受苦了！” “受苦，嘿嘿，寡人做太子时，受苦还少嘛！” 匡章就只是点点头，并未说话。 熊横明白，他虽与自己共事，但却与自己可以保持着距离，毕竟一个是楚国，一个是齐国，此番攻秦之后怎么样都还两说。 “自寡人以将军为率军主将以来，就不见将军有半点动静，一不曾进兵，二不曾试探，三更是连斥候都没有派出去过多少，不知将军这两月里，到底在准备些什么？” 匡章不语，熊横却继续问了起来。 “回楚王，外臣所等得，乃是一个决心！” 面对这个回答，熊横微微有些诧异：“何谓决心？” “一则，是让秦将白起知晓，此一战不破函谷，我等誓不还军，连续两个月都能不动如松，正是此理；二则，可戒我九国军中心浮气躁，明确告知诸位将军以及士卒，甚至远在诸国的君王呢，战事非儿戏，一朝一夕不可破城，早日做好准备。” “此等之战，我九国对比秦国，乃有绝对的优势，没耗上一年，我诸国就伤上一分，他秦国就会伤上两分，纵然是不战亦能胜利也；然，我九国也有其弊端也，乃在不和，一旦内部生分歧，有一国退则九国退，攻秦之战必败是也，臣受楚王重托，此等要事，需得思虑周全。” 听匡章这么说，熊横更是以为挑选他为主将是对的。 六国对秦国，很多时候战事才有点苗头，就已经胎死腹中了，因为每一位君主的决断，都受限于地缘政治，只要秦国的使者们带上丰厚的礼品，贿赂于诸国的重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六国自然而然就败亡了。 “哈哈，寡人真是没看错将军也，不过将军也当思一事。” “何时？” 熊横抬起手，指着自己：“那就是寡人了，将军是齐人，寡人是楚人，将来或许在战阵之上，还会刀兵相见，到此时此刻，寡人与将军同泽，与将军同乘，与将军有着一样的目的，那就是破秦。” “将军所重者，乃在于兵，至于纵横阖捭之事，皆可交由寡人，函谷关一日不攻破，那这九国大军就一日不会退散！” 最后一句话，熊横转过身去，将目光就定在旁边的匡章身上，让他这个齐人也能感受到，楚王的真诚与破秦之心。 匡章隆重点头：“正是，此时此刻，外臣当与楚王同泽也！” 忽然间，有个奇怪的念头从熊横心中冒了出来，要是他能够将九国将军都聚集麾下，那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去统一天下了！ …… 行至傍晚十分，匡章所说的小城浮现在熊横面前。 土黄色的城墙低矮的圈了一个四方形，将里面的人围了起来，陆陆续续都有出来的以及进去的人，城墙外的田野之上，还能看到忙碌完正在回城的韩农人。 韩的变法，是从韩昭侯开始的。 那时候的韩内，所掀起了的动荡丝毫不小于当时的秦国，韩昭侯以法家申不害为丞相，主持变法之事。 行郡县，立分封，大量的土地直接被封到了百姓的手中，大量的村庄聚落在这片平原上诞生，韩再也没有了国人和野人之分。 那位于山坡之下，平川尽头的村落，是一片连着一片，大量的百姓就生活在这片的土地上，还有从洛邑逃出来的农民，也会被韩封赐属于自己的土地，他们只需要按时缴纳税赋就足够了。 距离城池尚有七八里时，楚王就换上了一身布衣，扮作一求学先生的模样，匡章则做了御者，其后还跟着三五个剑侍，就这样六个人、两辆车行至小城之下。 熊横抬头望见，此间书写着一个韩氏三字。 韩氏城。 叫这个名字的城池，估计在韩会有很多。 韩氏，乃韩公族之姓，能拥有此姓氏者，多是贵族出身，他们享有封地，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之上筑造城池，这城池自然是以自己的姓氏来命名的。 之后到申不害变法之时，开始彻行郡县，这些小城邑们很多就成了一县之地的治所，通俗一点那就是县城。 因是在韩境内，又非入秦，扮作士子的楚王又出手大方，进城的时候守军没有丝毫的阻挡，就进到城池，他们甚至还好心劝阻了一下，这个时间点去秦国游学不合适，沿路都有重兵把守。 熊横在谢过之后，又给了两枚钱。 城中不大，基本上一眼能看到尽头，沿街两侧也都是些驿馆酒肆什么的，街道上冷冷清清，人也不算是多。 恐怕听到战事一起的消息，这能逃的都逃了，留下来的都是无处可去的。 真是兴百姓苦，亡也百姓苦。 “先生不知要居于何处？” 旁边的匡章低声说道。 他倒是很快就进入到了状态。 此番入城，总共六人，四人是楚人，匡章就只带一人，这胆量也是不小了。 熊横微微一笑，指着旁边一家客栈，客栈门口站着的伙计立即围了上来：“敢问先生可要歇息一晚？” “不错，是有此意，这城中最大的驿站在何处？” 伙计转头，指着那块门匾道：“先生，城中最大驿馆就是此间，绝无虚言。” 熊横回过头对匡章道：“不如就在这里？” 匡章抬头望一眼：“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