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常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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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池只说了一句话，慕容追风就停了下来。她说：“放过他们一马，我告诉你恢复正常人类的方法！” 放过他们……恢复正常人类的方法…… 哐当一声！ 巨阙剑就掉落了在地面，慕容追风只觉得黑池的话语，是从天边传过来似的，如梦似幻，不敢置信。 “你此话当真？！” 慕容追风猛然转身看着那个黑衣少女，那双死人眼中，突然就冒出一股逼人的光芒。他呼一声冲到黑池的身边，一把抓住少女的肩膀，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你此话当真？！” 那双粗大的怪手舒张开来，足有黑池的腰肢般粗，黑池此时可以说是被他捏在了手中。但是这黑衣少女却面不改色，反问了一句：“姥姥我骗你有好处？” 话是反问，但潜意思已经是肯定。 此言一出，慕容追风的身躯便猛然剧烈颤抖了起来。 南宫也是满面喜色。没想到，慕容追风这大杀神竟然还有机会恢复正常人类，而更没想到的是，黑池竟然怀着这个秘密一直都不曾说出来。 但是这时，已经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南宫此时是由衷的替慕容追风感到开心。 “太好了，慕容先生……真是……真是太好了！”南宫一激动，就连话也说得不利索了。 “……” 慕容追风沉默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手中的黑衣少女，似是在确认她这句话的真实性。然而，黑池却也是目光澄澈，与之对视得一眨不眨。 良久，慕容追风才终于放开了手。 他一拖手中的铁链，扯回巨阙剑，然后持剑指着饿鬼和马面等人，口中冷冷地说了一个字。 “滚！” 这一个毫不客气的“滚”字，落在饿鬼的耳中却是如闻天音一般。她本来自忖在劫难逃。却没想到竟然绝处逢生，这一下，可真的是喜出望外了。 惊喜之余，饿鬼马面二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动了动脚步，却见慕容追风等人毫无反应。这一下，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来，终于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慕容追风是真的答应放过自己等人了。 于是又行前几步。想扶起躺在地面的无常，旁边的马面也招呼了一声被黑池打得头晕脑胀的牛头，准备撤退。 却不料，这时的慕容追风又开口了。他用巨阙剑指着无常，冷冷说道：“你们可以走，他必须留下！” 饿鬼等人闻言一愣，不明白为何慕容追风会出尔反尔。 但是，南宫对此却是心下了然，丝毫不感到意外。 可以说，慕容追风之所以会变成今日如斯模样。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自己的儿子，无常。 若非当年无常鬼迷心窍，贪图圣体的力量而亲手将慕容追风送到了狼牙军的手中，他绝不会落到今日这副不人不鬼的田地。 早在天绝谷中时，南宫抓住了无常之后，慕容追风就打算大义灭亲的了，但后来无常却被沙耶和阿史那二人联手救走了。 后来天绝谷灭，为首的元佑身死，沙耶阿史那战死，而无常却从此失去了踪迹。 如今。他又再落入了慕容追风的手中，这大杀神当然不会放过他了。 “慕容追风，你这是什么意思？” 微微一愣之后，饿鬼便回过神来。勃然变色问了一句。但是，慕容追风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要么滚，要么留下为无常陪葬，你自己选择。” 这大杀神简单的一句话，就直接堵死了饿鬼所有的后话。饿鬼无奈。于是看向了黑池。 因为慕容追风是答应了黑池的条件，才会放他们一马的，所以，唯有这个黑衣少女，昔日的首领，才是救无常的唯一希望。 要来一起来，要走一起走，这是饿鬼此时心中的想法。 “黑池大人……”饿鬼欲言又止。 “慕容……” “黑池姑娘！” 然而黑池只是说了两个字，就被南宫打断了。他扯了一下黑池的衣袖，缓缓摇头，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为什么？”黑池不解，悄声问了一句。 南宫附在她的耳边，轻声答道：“无常其实是慕容先生的儿子……这是他们的家事，我们最好不要插手！” “原来如此……”黑池恍然大悟。 她略微意外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慕容追风，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呻、吟不止的无常，没想到他们二人之间竟然会是这样的关系。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黑池本有心打探一下其中内幕的，但是如今，却明显不是适宜的时候。 以好大毅力压下自己的好奇心，黑池挑了挑眉，便直接对仍在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己的饿鬼说道：“这事姥姥我管不了。” “为什么？！”饿鬼讶然道。 “不为什么！”黑池只是冷笑了一声，又毫不客气地说道：“姥姥我做事，难道需要向你解释？” 这时的黑池，面对自己昔日的不下，才真的恢复了几分领袖的风采。 “你……！”饿鬼顿时语塞。 “饿鬼，马面，牛头，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这一次，姥姥我不杀你们。但是下一次相见，定斩不饶！滚吧！” 这时，黑池一挥手，便说了这么一句话，算是从侧面解释了她不管无常生死的原因——你们三人是当年随我过来的人，但无常不是！ 这一下，饿鬼终于是知道答案了，但是她也绝望了。 “我们还是先撤吧……先回去报告军师再说……”身边的马面忽然说了一句。 如今，他们已是毫无胜算，再不走的话，就怕慕容追风这大杀神突然又改变主意，那就走不了了。 地上断了双腿的无常一听到这句话，顿时就惊恐地大叫了起来：“不要！马面，饿鬼，不要抛下我！牛头，救我啊！” “马面……”饿鬼闻言迟疑了起来。 “其实黑池说得没错……她是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才肯放我们一马的。但是……”马面忽然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但是可惜……无常并不是自己人啊！我们犯不着为了他而白白枉送自己的性命！” 不是自己人……马面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暴露了他冷酷的本质。 “……唉！”饿鬼叹息了一声。 既然马面主意已决，饿鬼也只能放弃了拯救无常的打算。她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黑池，却见后者眼中满是失望和决绝，知道从此以后。彼此之间的缘分，真的已经走到了尽头，再也无可挽回了。 自从他们决定追随军师的那一日起，他们就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多谢黑池大人不杀之恩……你……请多保重！”说完这么一句话，饿鬼又是一声叹息。便带着剩余的狼牙军残兵列队离去了。 而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黑池也是满面惆怅，眼中满是无法掩饰的落寞与哀伤。 虽然早已决定与狼牙军一刀两断，但是饿鬼最后的那一声“保重”，终究还是触动了她心底的那一根弦。 而这时，饿鬼等三人一走，无常却终于绝望了起来：“你们……你们好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但是绝望又能如何？ 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他只能这么绝望着。诅咒着，毫无意义。 沙耶、阿史那已死，饿鬼他们三人也已经抛弃了他……这一次，可就真的不会再有人来救他了……这一次，真的是要死了。 “无常……” 慕容追风忽然走了过去，语气复杂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爹！不要杀我！孩儿知错了……不要杀我……”无常双腿已断，只能苦苦哀求着。 他又看向南宫，哭声喊着：“这位兄弟……我求你你，劝劝我爹放过我！我知道他最听你的话了，求你劝劝他！我不想死啊……” 他不想死。 哪怕是已经变成了毒尸的身体。他也不想死。所以，他在尽着一切的努力求生。 看着似曾相识的一幕，南宫忽然想起，在天绝谷中。无常落入自己手中的时候，也是说过类似的话。 难道……慕容先生他……他真的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吗？哪怕这是一种罪孽？ 无常为求力量，而亲手将自己的父亲送到狼牙军手中，令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rou，这毫无疑问是一份无可饶恕的罪孽。 但是同样，慕容追风若是亲手了结自己儿子生命的话…… 那是伟大吗？还是……更深的罪孽？ 南宫忽然觉得有点于心不忍。他看了看身边的黑池。这黑少女刚才说过，她知道可以令慕容追风恢复正常人类的方法…… 这样一来的话，应该可以有更好的方法去解决吧？ 心念一动，南宫便开口说道：“慕容先生……” “不必多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慕容追风只是摇了摇头，便抬手止住了南宫的话。他转过身来看着南宫，忽然笑了一笑，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他的。” “当真？” 不知为何，南宫此时竟然觉得有点惊喜。慕容追风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过身去，对无常说了一句。 “你娘想见你。” “我娘……”无常闻言楞了一下。 南宫和黑池二人也同时惊呆了，还以为自己听错。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了——慕容追风忽然放下了手上的巨阙剑，解开了重重铁链，然后…… 他解下了身后的棺材！ 他竟然解下了那副一直背在身后，从不离身的棺材！ 南宫确认了自己没有听错，此时却忽然怀疑自己已经眼花了。 他忍不住狠狠地揉了几下自己的眼睛，然后闭上，张开，再闭上，再张开……如此再三之后，眼前所见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 慕容追风他是真的解下了那副棺材。 第一次与这尊大杀神相见之时，他就是背着这副棺材出现在南宫面前的。这么大半个月相处下来。南宫从没见他放下过。 对于这副棺材的秘密，南宫一直都很好奇，他也曾经问过慕容追风，但是这大杀神却从来都不肯说。 而且更诡异的是——看他如今的样子。似乎他的妻子，无常他娘，就在这棺材之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 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南宫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黑池——这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却发现这黑衣少女同样也看了过来。眼中满是疑惑。 哗啦啦！ 一阵金铁交鸣的声音之后，重重缭绕在棺材四周的铁链终于解开，然后，慕容追风又一把一把地拔起插在其上的重剑。 一把，两把，三把……足有八把之多！ 慕容追风的动作很慢，但是很稳，节奏也很平缓。 但是随着重剑一把把地拔出，南宫却忽然感觉到，这大杀神的身上忽然出现了一种极度一样的情绪。 那是一种深沉的悲哀。 看着慕容追风的动作。南宫忽然感到，一种极度沉重的气氛正在慢慢凝固，仿佛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了起来。 当！ 就在这时，最后一柄重剑终于拔了出来，当一声扔在地上。 在南宫的沉重，黑池的好奇，和无常的惊愕三种目光的注视下，慕容追风缓缓打开棺盖，棺材的秘密，终于揭晓。 只见一个素面峨眉的宫装女子躺在其中。双目紧闭，似是沉睡了过去一般，面色异常苍白。 娴静，秀美。贤淑…… 这是南宫见到这宫装女子的第一印象。 但是，当他见到女子的嘴唇时，心里顿时便忍不住咯噔的一跳——这女子的唇上，正呈现着一种妖异的青灰色。 这颜色，南宫十分熟悉，这分明是与慕容追风本身的肤色一模一样！那可是……毒尸特有的颜色啊！ 看着那副棺材。又看着重重缭绕着的铁链，南宫心里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晚晴……” 这时，慕容追风忽然叫唤了一声。他看着棺材中的宫装女子，声音显得无比深情：“晚晴……晚晴，醒来吧…………” “这是……真的是我娘……？” 无常的声音突然猛烈颤抖了起来，但是下一刻，他便又惊叫了起来，以一种无法置信的语气，颤声说道：“不……不可能！我娘她……她不是已经……已经死了吗？！” “你娘她的确是死了……但是她也还活着。” 慕容追风的声音深情如昔，他将那宫装女子抱了出来，轻抚着她的脸庞，口中淡淡说道：“晚晴，醒来吧……起来看看我们的儿子……” “她被炼成了圣体。”黑池忽然轻声插了一句，于是，慕容追风这句前后矛盾的话便有了完美的解释。 果然！ 南宫暗自叹息。 下一刻，似是为了印证她说得没错，那宫装女子的眼帘忽然微微一动，然后便睁开了眼睛。 “追风……你是追风……” 宫装女子眼中的血光一闪而过，旋即变得茫然了起来。她看着慕容追风，眼神似是熟悉，又似是陌生。 半响，宫装女子忽然举起手来，摸着慕容追风的脸，确认道：“真的是你……你是慕容追风……我还记得你……真好！” 她的声音虚弱无比，说话也是断断续续。 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却是如此的幸福，和满足。似乎对她来说，仍能认得自己的爱人，那就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是我……晚晴……”慕容追风握住她的手，点头了点头。 “我刚才……好像听见你说……我们的儿子？”宫装女子问道。 “嗯！我带无常来看你了，你看！”慕容追风指了指旁边的无常。 “娘……真的是你！” 此时，无常终于确信，眼前这位女子，真的是自己的娘亲。一时间，他只感到如遭雷击，脑中全是空白。 “无常……真的是无常吗……” 宫装女子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又惊又喜，眼中闪着异样的神采。 一转头，她是见到了南宫和他旁边的黑池。视线不做停留，直接跳过。然后，她便在另一侧见到了躺在地上的无常。 可是这一看之下，她却疑惑了起来。看着慕容追风问道：“无常……他在哪？” “这就是！”慕容追风指着无常说道。 “娘……是我！”无常用仅剩的一只手支撑着爬了起来。 “……” 宫装女子看着无常，却沉默了下去，眼中的神采渐渐熄灭，变作无法掩饰的失望。 良久，她才惨然一笑。对慕容追风说道：“我记得你说过……无常他变了……原来是真的……” “我从来不骗你。”慕容追风说道。 “那么……你他这些年来……一直为狼牙军做事……那也是真的……”宫装女子断断续续说着，声音看起来却更像是自言自语。 慕容追风重重点头。 “原来我们的儿子……他真的变了……原来……我们都回不去了……”宫装女子说着，她的眼睛便缓缓闭了起来，脸上也写满了痛苦和挣扎。 “对不起！是我没把他照顾好……”慕容追风默默叹息。 “娘！对不起，是孩儿不孝！” 无常忽然也单手支地，跪趴着连连叩头，口中大哭出声……只是他的眼角，已经再也流不出半滴泪来了。 “不怪你……宝儿……” 宫装女子口中叫着无常的乳名，却始终不肯再睁开眼来看他一眼，只是断断续续地说着：“要怪……只能怪我和你爹没有教你如何做人……要怪。只能怪天意弄人，非要让我们慕容家遭此一难……真的不怪你……娘从来就没怪过你……” “娘……是孩儿不孝……”无常泣不成声。 宫装女子的话语有多宽容，此时的无常就有多羞愧。 “……其实……能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再见你一面，娘已经很知足了……此生再无所求……”宫装女子终于再次睁开眼来。 她看着无常，嘴角却忽然泛起一丝宽慰的笑容：“……知道宝儿你还活着……娘真的很开心……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活下去吧……只是，娘真的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做人，不要再行差踏错了……追风！” 她忽然抓住了慕容追风的手，轻声央求道：“追风……你答应我，不要杀他……毕竟……毕竟。他再如何不肖，但始终是我们的儿子啊！” “……嗯！我答应你！” 慕容追风只是略一沉吟，便点头应道：“你的要求，我从来不会拒绝。” “很好……很好……”宫装女子终于如释重负般的笑了一笑。 突然。她的眼中又有血红色光光闪现出来，闪缩着，吞吐着，而笑容也因此而变得扭曲了起来，显得十分狰狞。 “你累了……”慕容追风忽然说道。 “是啊……我累了……”宫装女子的眼神恢复了短暂的清明，点了点头：“抱我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好好休息吧……睡一觉。”慕容追风温柔地把她抱进了棺材之中。 宫装女子女子躺了下去。在合上棺盖。她深深地看了慕容追风一眼，忽然叫了一声：“追风……我还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嗯？” “下一次，不要再把我叫醒了……我累了！真好累……就让我永远沉睡下去吧……”说着，她便合上了眼睛。 慕容追风的手忽然停了一下，然后重重点头：“嗯！” 棺盖合上之后，一滴鲜血却忽然从他的眼角坠落下来。 “娘！” 无常凄厉地大叫着。 慕容追风重新插上重剑，绑好铁链，再次将那副棺材连同他的妻子背在背上，站了起来然后看着无常说道：“你走吧……我答应你娘，不再杀你。从今以后，你且好自为之。” “爹！” 无常看着他，叫了一声。 慕容追风只是转身而走，置之不理。 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看着那副棺材，想着棺中躺着的那个宫装女子，无常“啪”的一声，头便重重叩了下去。 “爹！娘！孩儿不孝！孩儿先走一步……来生……若蒙不弃……孩儿希望……希望还能做您的儿子！” 说着，无常便举起仅剩的那只右爪，对着自己的眼睛，狠狠一插！ 嗤！ 鲜血飞溅！ 就这样，他亲手了结自己这充满了罪恶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