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柳允儿穿着普通的白色T恤，一条硬质浅色牛仔裙，扎着高马尾，背影看起来已然是电视剧里的青春女主。

    综艺拍摄点在一座安静的商场，柳允儿经过时，不少行人不由自主的驻足看向她。

    “真是个zuoai豆的好苗子。”

    旁边的公司员工听林陌夸柳允儿，就忍不住八卦了一嘴，“听说允儿当时还是自荐来的，经纪人看她外形很好，又会跳舞，虽然有些胆小，但胜在人看着很清纯真诚。”

    “是呀是呀，后来经纪人还问她为什么想来娱乐圈混，你猜她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她说，如果她不来的话，就没机会见到林陌姐了。”

    林陌一直在听她们闲聊，在知道柳允儿是为了她而来时，她的表情不是开心，相反还有些慌张。

    “你说她是为了我进的娱乐圈”

    “是呀是呀，她还说自己和林陌姐是什么共生体呢？”

    平时林陌总是静静地听他们讲各种八卦，今天却主动插上话来。

    林陌在听到那三个字时，脑子彻底空白了。

    “大概就是好闺蜜的意思吧，不愧是曾经的高材生，说话都这么有学术感。”

    “是呀，陌陌姐，算上来应该是两三年前吧。”

    “那不就是你的老粉丝了，林陌姐。”

    员工们都热情的回应她，还以为林陌终于对她们的八卦话题联盟感兴趣了，但是林陌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她一个人走到一处安静的转角里，两三年前，林陌还是一个籍籍无名在娱乐圈跑龙套的小配角，真的会有人注意到她，还说为她而来

    林陌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小时候的场景。

    十岁的林陌从病床上醒来，透明玻璃窗就在她左手边，郁郁青青的果树上缀着白色的花朵，蓝色的天空上有一抹笔直的白，那是飞机划过的痕迹。

    两个穿着制服的大人听说她醒来以后，坐到她床边，柔声细语的问她记得自己的家人吗。

    林陌疑惑的看着他们，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大人们面面相觑，又一字一句的用自己最标准的普通话重复了一遍，生涩的普通话夹杂着浓重的地方口音。

    “家人…在哪…”小林陌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里，耳畔的询问声像梦里的画外音，不然为什么会有这么五彩斑斓的世界。

    林陌每天醒来的乐趣就是盯着窗外的果树看，白色的花蒂会慢慢脱落，成串的果实慢慢变得饱满，大人们查不林陌的家在哪，只好把她送到了当地的孤儿院里。

    等她渐渐长大，她开始怀疑七岁前的记忆只是一个梦，那个冷静肃默灰蒙蒙的世界只是她生病的臆想，可是每当午夜梦回，她又觉得那里才是她的归属地。

    她看着孤儿院院长mama和小伙伴们，从内心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但院长mama很慈爱的看着林陌，像看待自己的亲生孩子，她抚摸着她的头，告诉她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

    林陌从没被人摸过头，她的身体记忆让她想退出去，但林陌沉溺在院长mama的微笑里，没有做出反应。

    林陌思绪渐渐回笼，她翻开手机，找到了三年前的一条短信。

    工作人员调好机位后，立马让林陌来录制综艺，林陌只好从角落里走出来，假装自己在打电话，回过头来，在一秒间又恢复了淡然的神情。

    柳允儿就在不远处微笑着看她，标准的45弧度，近乎符合标准完美比例的五官，洁白如玉的肌肤，如此完美的一个人，居然没有人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人。

    “你好，林陌姐，最近好吗？”

    连问候语都如此格式化。

    林陌带些凉意的眼光望向她，柳允儿也丝毫不为所动。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表演完了一出好闺蜜逛街的戏码。

    结束时，柳允儿还挽着林陌的手，让林陌头皮发麻。

    “可以放开我了吗。”

    柳允儿紧紧挽着林陌的手改为牵起她的手，林陌瞪大了眼睛，不知情的人看着只会以为她们姐妹情深。

    一块凉凉的小芯片被塞到林陌的手掌，林陌盯着眼前这个人的眼睛，仿佛能透过它看到监视器后的一张张人脸。

    她不着痕迹的脱身走开，那枚小芯片滑进了林陌的上衣口袋。林陌用赶场为借口快步离开来掩饰自己的有些发白的脸。

    离新年还有几天，林陌所在经纪公司举办了今年最后一次晚会。林陌穿了一身简单杏白色礼服，在场的都是公司自己人，林陌放松不少，坐在卡座里听其他人聊天，遇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时才会说上几句话。

    “我的合约只剩下一年，等解除合约了，我就自己开个工作室，自己做老板。”

    “我的还剩下三年呢，不过我最近资源不太好，有些迷茫了。要不然jiejie之后把我签了吧。”

    另一些艺人听罢，努力掩盖想翻白眼的冲动，“圆圆最近一直都是女主角，资源怎么会不好呢，粉丝一直在期待你的表现呢，可不能迷茫呀。”

    “我也就只有粉丝了，播的剧也没那么火了。”刘圆圆显然没意识到氛围的诡异，只当前辈在夸赞自己。

    “说到这，我就为圆圆感到不值得，两年前我就在看圆圆的剧了，那时候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像林陌那样火呢。”

    刘圆圆没听到想听的夸赞，还被比了下，她瞪了林陌一眼，气呼呼蹬着高跟走了。

    “要不是说进娱乐圈要有点条件呢，听说我们公司来了一位新股东，据说还是富翁大头呢。”

    “得了吧，指不定又是刘圆圆的下一位亲戚呢，人家靠砸钱就能一直火下去，不像我们。”

    被莫名其妙围上来坐的人当成工具人，拿来阴阳怪气刘圆圆，林陌自认倒霉，她看了一眼聊的入神的人，默默站了起来，手拿酒杯，转身想走。却没料到正和回来取包的刘圆圆撞了个满怀，杯里的果汁直接倒进了林陌的衣服里。

    两个人互相说了声抱歉，刘圆圆赶紧抽出纸巾给林陌擦，胸前一片都是果汁，十分黏腻难受。

    林陌不想费脑筋思考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只想着往更衣室走去。

    去更衣室的路上没有灯，昏暗的很，林陌走的又急，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宽阔的臂膀，林陌匆匆道了一句“对不起”，黑暗中林陌还来不及看清那个人的脸，就被抱住了。

    熟悉的温度和气味让林陌立马明白这个人是谁。

    顾深像终于得到丢了好久的礼物，紧紧抱住林陌不肯松开，室外的温度比较低，林陌抱着顾深就像抱着一个巨型暖宝宝，温暖让她暂时忽略了被弄湿的裙子，那些不可言说的委屈突然有了发泄的出处，林陌眼眶湿润，彻底沉溺在顾深的拥抱中。

    两个人无言地抱了很久，久到林陌站的有些累了，她让顾深松开她。

    顾深像是没听到，又抱紧了一些。

    “会被人发现的。”

    “不会的。”

    顾深又收紧了手臂，将林陌圈在自己的领域中，林陌觉得耳边的呼吸沉重了几分。

    “我衣服被弄沾了，现在很不舒服，你先放开我。”

    顾深立马放开了手，他慌慌张张转过身道着歉，不敢看林陌审视的眼睛。

    热源一下子远离，林陌冷的哆嗦了一下。“你衣服有没有被弄脏。”

    “啊”，顾深低着头检查自己的西装，依然背对着林陌。“没…没有弄脏。”

    “那就好。”

    顾深听到林陌慢慢走远。

    顾深很想问林陌为什么让他抱了自己那么久，在他听到林陌的脚步声后，他才敢转过身来，看着林陌进了更衣室。

    他打开手机，对着那头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就有人跑过来递给他一个纸袋。

    林陌换下了礼服，穿上了温暖的米色毛衣和收脚裤。面对着镜子，林陌补了补被眼泪晕染的眼尾线。

    门外传来脚步声，顾深敲了敲门，“林陌，我可以进来吗”

    林陌没理会，继续对着镜头补妆，敲门声再次响起，顾深知道林陌在里面。

    林陌叹了口气，后悔自己当时没有立马推开他，随后将眉笔“砰”的一声搁在桌上，起身给顾深开了门。

    顾深还以为要等好久，他的手还扣在门上，林陌就已撑着门站在他面前，林陌等着他继续和自己道歉，却没想到眼前一白，一条杏色织毛围巾就被围在了自己颈上。

    林陌伸手想摘下围巾还给他，顾深一直在观察林陌脸上的神情。

    “今天是我生日，你还记得吗？”

    林陌愣了一下，手也停止了动作，围巾被解开了挂在颈上。

    她是真的忘记了，顾深心里翻涌着难过的情绪。

    “我想看着你戴着这条围巾，你可以帮我实现这个生日愿望吗，可以吗？”

    林陌眼睛发酸，六年前的记忆又涌上大脑。

    “我想和你在一起，这就是我的生日愿望。”

    “我想每年这样和你这样拥抱在一起。”

    ……

    “顾深，我们没可能了。”林陌低着头，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

    “我已经不爱你了。”

    顾深觉得自己再也待不下去了，他飞快抱了抱林陌，又在她耳边说了声“对不起”，转身离开了。

    眼泪止不住的流，林陌抹了抹花了的妆，那枚芯片就静静的躺在她的上衣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