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霄
方诸山。 道门符箓一脉青霄宫山门所在。 漫山种满了桃花，是故，山下之人也将方诸山称之为桃山，自半山腰而上，终年笼罩在浓雾之中，世人不得见其真形。 常有达官贵人、文人雅士，寻仙问道于此，是故，方诸山脚下，聚集了不少的茶摊酒肆客栈，平日里人来人往也算繁盛。 而就在浓雾笼罩的半山腰之上，青霄宫，顶级朱砂书就的，硕大的三个字刻在汉白玉的牌坊上。 青玉铺就的台阶蜿蜒而上，直入云端。 现在，高逾三丈的牌坊之下，聚集了乌泱泱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 不远处，依旧有衣不蔽体的难民三三两两的赶来。 今年方诸山下的闾国举国遭逢大旱，田地龟裂，粮食颗粒无收，道路两旁饿殍遍野，骸骨满地，易子而食四个字，不再是记载在书中的惊悚故事。 在距离青霄宫山门不远的一座矮峰上有一座八角亭，名曰陶然。 虽然不高，但却是方诸山上赏景最好的去处之一。 此时，正有一男一女立于亭中。 与青霄宫一般弟子着青不同，亭中女子一袭白衣，飘然欲仙。 而男子也是头戴金冠，一袭朱紫，与普通青霄弟子截然不同。 男子正是青霄宫当代掌教玄易子首席大弟子，清绝，而女子则是玄易子幼女，清雅。 二人昨日相约，来陶然亭抚琴赏景，只不过没想到却看到了这幅景象。 看着山门那那些面黄肌瘦，瘦骨嶙峋，乱糟糟，臭烘烘的灾民。 清雅有些不明白。 明明…… 他们乖乖在山下等死就好了啊。 为什么要跑到山上来，玷污了这么美的景致？ 清雅再也没了抚琴的雅兴。 “要不要我去处理一下？” “嗯。” “那我去去就回。” “哎，师兄？” “怎么了？” “小心一些，别弄脏了山门。” “放心，不过一群蝼蚁而已。” . . . “道长容禀，我等只是在讨论夺舍的危害，万不敢心存此念！” 一道灵体自老木头树身凝聚而出，显露出一道远比小花灵要来的凝实的身影。 老木头显化出来的树灵是一个小老头的形象，拄着一根桃木杖，白发白须，身高不足三尺，与其本体的巨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灵体凝聚之后的老木头说话再不复之前的缓慢，看来之前是巨大的本体，拖延了他的讲话速度，此刻他将吴道舒与小花灵护在自己身后，正小心翼翼的与身着道袍的一行不速之客解释。 “既然不敢心存此念，那有为何讨论，还有一个鬼物，那看来你们是想要帮助这个鬼物夺舍喽？” “我等虽是异类，但是从不敢有杀戮之心，只求可以安稳修行，还望道长网开一面。” 老木头语气谦卑，甚至可以说是卑微。 “尔等异类，无有道德，不知礼仪，今日敢讨论夺舍之事，明日就敢涂炭生灵，行邪魔外道之事，万万留你不得！” 为首的中年道士，义正严词。 老木头小小的身躯护着吴道舒和小花灵缓缓退后，压到极低的声音清晰的在吴道舒的耳边响起：“逃！” 吴道舒抬头看着对面的那些青衣道士，没有人动，仿佛没人发现老木头的小动作，但是，每个人脸上挂着的戏谑表情却又好像在明确的告诉他 ——你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只不过是我们眼中的笑话。 老木头双臂一振，吴道舒与小花灵倒飞而出。 大桃树的枝条在老木头的控制下，化作一个巨大的牢笼，将青衣道士一群人连同自己关在了里面。 “快逃！”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吴道舒拉起挣扎着不肯走的小花灵，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下狂奔。 犹豫一秒，都是在浪费老木头豁出性命创造出来的机会。 “冥顽不灵！本来本座还想念在你本体与我道家的因果，留你一命，没想到你却自寻死路，那好，本座便顺了你的心意！ 敕！” 中年道士，大袖一抖，一张淡金色符箓飞出，飘至身前，剑指自上而下抹过，符箓金光大放，刹那间化作飞灰，一条火龙，自灰烬中飞腾而出。 “嗷——！” 火龙冲撞，无数枝条被点燃，覆压不知凡几的桃树华盖化作一片汪洋火海。 无数枝条左冲右突，妄图突破这片火海，却都被中年道士，随手洒下的一张张符箓挡下。 最终，老木头无数枝条化作的牢笼，囚禁的只有他自己。 火光明暗， “异类，不化形成妖，终究是难成气候，太容易被克制了。 你等修习之时要切记，不可孤求一道，不然，与人斗法之时，这千年桃树便是你等下场。” “弟子等谨记师尊（师叔）教诲。” “当然，我人族天生道体，异类是比不了的。 我青霄宫属道门符箓一脉，对敌手段最是多样，只要你等勤加修炼，不偷懒，就不虞有被克制之忧。 好了，本座知晓你等最是厌烦说教，也就不讨嫌了，这里留下清景收尾，其余人等随我去寻那幽夜紫昙。” “是！” “这千年桃树虽未经历雷劫洗礼，其树心也是咱们道家难得的宝物，这一棵桃树的树心，最少也能炼制九把诛邪桃木剑，你们几个算是有福了，先紧着你们，剩下的再交给宗门，所以，上点心。” 清景几人大喜。 “谢师父（师叔）！” 说罢，除清景小道士之外，每人都拿出一张奔马符贴在自己小腿上。 “走吧！” 中年道士一声令下，当先向着吴道舒与小花灵逃跑的方向追去，其余人等也都各自激发奔马符紧随其后。 风驰电掣之下，几个小道士犹有时间说笑。 “你说，那个鬼物和子夜幽昙怕不是吓傻了吧，好家伙，逃来逃去，直接逃咱山门去了。” “哈哈哈哈，谁说不是呢。” “时也命也，命运如此，还挣扎个什么劲儿啊，要我说，直接乖乖躺下就好了。” “是极是极，师兄所言有理！” “很好笑吗？” 不知何时，本来在前面的中年道士，来到了众人身后。 “虽然，他们不过是垂死挣扎，行无用之功。 但是，大道无情，天道之下，又有谁不是在挣命求生呢？ 天道之下，皆是蝼蚁！ 尔等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求道，求道。 求道说的多了，难道你们还真以为这道是求来的吗？ 是争！ 机缘，你得去争！ 法宝，你得去争！ 资源，你得去争！ 寿数天定你要去争，命运无常你要去争。 只有争，你才能在这大道求索之路上觅的一线生机！ 如果没有此心，还修什么劳什子的道，乖乖下山回家等死就好了！” 几个年轻道士，被一番训斥之后，皆是默不作声，低头赶路，至于心中在想些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中年道士，见状也便不再多说。 年轻弟子不懂事，该教训就得教训，但是也得掌握好其中分寸，不能坏了弟子们的道心，那可就适得其反了。 这边一群道士追的悠闲，那边吴道舒带着小花灵逃的狼狈。 不敢停，哪怕是寒风透体，宛若刮骨钢刀，吹的吴道舒鬼体松动，吴道舒也不敢有丝毫停留。 现在吴道舒只能庆幸，得亏那群道士是晚上找来的，要是白天，只怕现在他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惊乱之下，不辨方向，吴道舒只能闷头朝着一个方向逃去。 其实，就算是能辨明方向也没用，吴道舒自从意识清醒就在大桃树底下，他对周围环境都是两眼一抹黑，根本一点也不了解。 对周围环境了解的小花灵此刻吓的早已没了主意，躲在吴道舒的怀里瑟瑟发抖。 说到底，她还是个孩子，把她的年纪换算成人类年龄的话，也就是六七岁小孩的年纪。 遭逢大变，对个孩子不能要求太多。 吴道舒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逃到了哪里。 只记得从树荫蔽天的深山老林，逃到了一望无际的广阔平原，从明月高悬，逃到了旭日将升。 不能再逃了，再逃下去，不用那群道士把他抓住，他就自己抢先一步化作灰灰了。 太阳就要出来了！ “得找个地方藏起来才行。” 吴道舒抬眼望去，前面好像有一个村子，“先去那看看！” 没了躯体的拖累，化作鬼物的吴道舒的速度，也再也不是当人的时候能比的了。 好似几里路的距离，几个飘忽之间就到了。 做人虽然千般好，但是此刻，吴道舒却也在庆幸自己现在是个鬼物，不然，只怕此刻早已被那群道士捉了去。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现在还是人的话，那群道士好像也不会追自己了。 “这……” 看到眼前一幕，吴道舒只觉得自己未出狼窝，便已入地狱。 被扒光树皮，光秃秃的柳树上落满了乌鸦，寸草不生的土地上被啃食的血rou不全的尸体，以及，从尸体上横行而过的老鼠…… 吴道舒被这幅惨象震惊的口不能言，但是他的鬼体却在这一刻感到了万分舒畅，就仿佛三伏天喝了一瓶冰镇啤酒。 那一刻，吴道舒差点舒服的呻吟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