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回 英雄亦凡人
“我在人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对昂儿的愧疚之意又有几人能明!?” 曹cao的这句话一说出来,陆仁当时就愣住了,他根本就摸不清曹cao为什么会在他的面前说出这番话来。实际上别看陆仁已经在曹cao的手下混了三年,可是像现在这样与曹cao面对面的单独喝酒谈话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而在陆仁的映象当中,曹cao不论何时何地都是一个功利心极强的人物,但此时此刻望见曹cao那张挂满泪痕的愁容,陆仁忽然觉得自己其实错得很离谱。就像曹cao方才自己说的那样,此刻的曹cao只是一个痛失了爱子的父亲,一个需要借酒浇愁,向旁人倾诉胸中的苦痛以作发泄的人。 “英雄亦凡人,有着自己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吗?”这就是陆仁现在的想法。只是陆仁仍然想不通,曹cao的这番话是不可能向谁说出来的,却又为什么会对他说出口? 曹cao看出了陆仁神色间的迷茫与不解,轻叹了口气之后复又帮陆仁妥满了一杯酒道:“义浩不必多疑,我向你说出这番话,是因为你是昂儿的知交好友。而且你与其他的幕僚不同,其他的幕僚包括奉孝在内,虽投我却无不心存建功立业之心,我不能怫众忠念之意,唯独你是个根本就没有什么功利之心的人,我不用担心太多,所以我的这些心里话只能向你诉说。” “曹公……”面对着曹cao这样一番似是而非的解释,陆仁里底可有点犯毛。要知道陆仁现在就基本等于是“窥探”了曹cao的忌讳与**,那在日后的言行之中稍有不慎,恐怕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可现在的情况,却明显的是曹cao把陆仁当成了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但也正因为如此,陆仁的人身安全只怕更多了几分危险。 陆仁在这里说不出话,曹cao却再次举头望天,端着酒杯沉吟道:“义浩,你认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陆仁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回应道:“曹公……是当世之英雄。” 曹cao凄怆一笑:“英雄……我亦自认为是当世之英雄。想我自黄巾之乱时起兵至今,前后不过十余载,到现在我已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试问当世能有几人能如我?可是在人前威风八面的背后,我心中的悲伤、苦痛与孤独又有几个人知道?” “……”陆仁心说老曹你这是在对着我大发“英雄叹”还是把我当成了心理医生啊?可是现在又不能不说点什么,光闷着头喝酒也不太像啊!想了一会儿,陆仁只好说一句模凌两可的话出来:“或许英雄永远都是孤单的吧?而曹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你就得全心全意的走下去,因为英雄之路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如果想回头,就不知会有多少人想致你于死地。” 曹cao的眼中忽有一道精光闪过,盯紧的陆仁沉声道:“英雄之路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如果想回头只能是死路一条?义浩,你这两句话说得真是贴切啊。不错,今日的我已经位极人臣,各方诸候对我心中嫉恨,想取而代之者极多,我若不思进取则必为其所趁。” 忽然间曹cao的神情又黯淡了下来:“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很累……而且心中也很怕。这一次我失去了昂儿与典韦,那下一次又会是谁?每当一想起我在这条英雄之路上可能会失去谁、绝别于谁,甚至我自己也会死在这条路上,我心中总是会生起一阵阵的寒意、惧意……义浩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到底是对还是错?” 陆仁心说老曹你怎么又把话题给转回来了?感觉又不能直接说什么对与错,于是皱起眉头苦思了一阵才犹豫着道:“是对是错我也说不清。不过正所谓成王败寇,话虽然难听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对我而言,我追求的是‘生尽欢,死无憾’,这话放到曹公的身上其实也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个‘欢’字所指之意并不相同而已。我想要的是身边有佳人相伴逍遥世间,明公想要的则是整个江山伏首听令。 “其实成王败寇也好,谁对谁错也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又如何能与天争?人只要在自己选定的道路上倾尽了全力,不论事成与否便就是‘生尽欢’,天不与成亦当一笑了之,因为至少我们尽了力……”说到这里陆仁停下了嘴,因为陆仁在搁心自问,自己之前所做的事又是不是真的尽了力? “唉,动嘴皮子容易,动真功夫就难了……” 曹cao细望了陆仁一阵,忽然仰头把盏中酒一饮而尽,凄然长笑道:“说得好,说得好!人只要能生尽欢、死无憾便足矣!纵有阻碍与杂念,亦当一笑了之……昂儿没有选错你这个朋友,可惜啊……” 陆仁一时间也是心有感触的接上了话:“曹公,你在这条路上,很多事必须得舍得、必须得去忍受。” “吾岂不知?”曹cao轻轻摇头:“可我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总不能应为我选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就连一点唏嘘感叹都不容许我去做吧?罢了,和你谈了这一番,我忽然发觉义浩你与奉孝一样是我的好知己,因为有些话你敢对我说、能对我说……来,喝酒!既为解忧,不醉不归!” 这会儿陆仁还能说什么?他也实在想不出说了什么能令曹cao感到宽慰的话,而且再要他说只怕也说不出什么来了,那还真不如多喝酒少说话。 酒过数巡,陆仁在感觉自己还有一点点清醒的时候,在陆仁来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酒的曹cao已经醉得差不多了。忽然曹cao一把攀住陆仁的手腕,舌头打了结一般的道:“义、义浩,昂、昂儿之故,丁、丁夫人……她、她在人前和我吵了那么久,我、我脸上挂不住,斥骂了她几句,她就与我闹翻了,这、这会儿就在收拾行装要回返其家…… “你、你和文若、奉孝他们不同,他们都是治世之才却难理家事,你却是个鬼点子极多的人物,而且你和婉儿因、因昂儿之故,可能是现在丁夫人唯一会亲近一下的人……你、你有没有办法帮我把丁夫人留下?若能事成,我、我必有大礼相谢……” 嘭的一身,却是曹cao完全醉倒在了地上。陆仁的神智还有一点点的清明,急忙唤来侍从把曹cao扶回房去,自己在其他几个侍从的搀扶下回到家中。
次日天未放亮,陆仁便醒了酒,独自一人坐到了院中吹风静思。当回忆起曹cao最后的嘱托,陆仁苦笑着摇头心道:“这他妈算什么事儿?怎么总感觉我莫明其妙的介入到曹cao的家庭纠纷里面去了?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呢,何况我还不是清官?算了,那是曹cao喝多了说出来的胡话,不理也罢……” 想是这么想,可是一回想起昨天去祭奠曹昂时的情形,陆仁又忍不住伸手在脑后乱抓一气:“再怎么说曹昂对我一直都很不错,我却没能帮曹昂真正的做过点什么……现在丁夫人和老曹闹翻了,这应该不是曹昂愿意看到的事吧?那我在这件事上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了……可问题是按丁夫人那又臭又硬的脾气,我又能做点什么啊!?” 人在苦恼中便在陆府庭院中乱转起了圈,将近平明之时陆仁忽然发现了正在后院那里扎马步练功的陆诚与陆信,还有一旁抱着藤条、守着炉香的小陆兰。忽然之间陆仁脑中灵光一闪…… ———————————————————— 平明时分的许昌城中,一乘车驾徐徐行进在前往城门的官道上,丁夫人就在这车驾当中凝望着手中的玉环出神。忽然随着赶车人的一声吆喝,车驾嘎然而至。丁夫人稍稍抬起些头,带着几分愠意向赶车人问道:“何故停车?” “回禀夫人,是有人拦住了车驾……” 丁夫人的心情本来就不太好,现在一听说有人拦住她的车驾当场就火冒三丈,喝骂道:“不管是谁拦住车驾,纵马过去便是!” “可、可是……” “即便是大将军亲来又能如何?最多不过是我忤逆尊颜,然后便命丧于此而已!不必多言,扬鞭启程!” 这几句喝骂可真把个赶车人给喝得头皮发麻,可是望着对面拦阻车驾的人,赶车人又哪里敢真的就这么过去?丁夫人你是人在气头上有求死之意,可人家赶车人还想好好的混下去。 赶车人正犹豫间使车驾未动,丁夫人在车中可就气恼不过了,愤而起身撩开车帘刚想对拦阻车驾的人破口开骂,可是一望清对面的人是谁后丁夫人却在愕然中骂不出口了:“陆令君,婉儿?怎么是你们在这里拦我?” 陆仁此刻就平伸着双臂拦在了道路中央,婉儿则是跟在了陆仁的身后。而当丁夫人露面之后,陆仁就走上前去拉住了拉车马匹的缰口,顺便还向车夫使了个眼色,丁夫人这里却也没什么话说出来。 如果是别的人阻拦,丁夫人可能真的会什么都不理会就驱车直冲,但偏偏在看见陆仁和婉儿的时候,丁夫人可就狠不下心来了。因为不管是陆仁还是婉儿,对现在的丁夫人来说都有着一层很微妙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