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方田得知胡可人的身份后，颇为意外。

    经过短暂的交流，方田知道了胡可人近来的遭遇，不过对于林仇的身份，胡可人并没有透露，只说是自己父亲的关门弟子，这一点方田并没有怀疑。

    当日下午，方田打算自己陪同小丫头去一趟武夷山，但是远在杭州的大当家突然传信回来，方田就有了别的安排。

    方田一时抽不开身，便把陪小丫头去武夷山的任务安排给了帮中兄弟。

    马车上，两个鼻青脸肿的，还有一个缺了门牙说话漏风的，围着小姑娘叽叽喳喳，想逗她笑一笑。

    帘子外面赶马车的，嘴里嚷嚷着被三当家踹坏了腰。

    有这四个人在，一路上倒不显得那么冷清，让本来有些焦虑的胡可人，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在莲台坞的时候，四个人知道了胡可人的身份，那是纷纷献殷勤，以黑白双剑在江湖上的威名，胡可人就是一根粗壮的大腿。

    吴二平时就爱说话，这个时候更是个话痨，一口一个小美女，叫的好不亲切。

    从莲台坞到武夷山的路程并不远，胡可人倒也没受罪，白日赶路，晚上住店。

    路有雄脚力不错，白日里经常不见其踪影，每到饭点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钻进了马车。

    路有雄每次回来都会带着当地特色美食，或者首饰、小玩物之类。

    慢慢的胡可人也对四人放下了警惕。

    “路叔叔、顺子叔叔、洪武叔叔、吴叔叔。”

    听见几日不说话的胡可人终于开口，还叫叔叔，四人眉开眼笑，打心眼里高兴。

    第七日的中午，几人到了武夷山地界，镇子里的客栈已经人满为患，各地侠士不远万里聚集于此，都是为了观摩这惊世一战。

    胡可人不希望自己的父母与林仇的师父之间有无谓的伤亡，阻止这场决斗已经迫在眉睫。

    几人一下马车就在镇子里四处打听，但是两天的时间都没有寻觅到林恨跟黑白双剑半点消息。

    十月初五，人们一大早就进了山里。

    山中有百丈巨岩，岩端尖曲如喙，似鹰伫，又欲翔空，雄观可称天地鬼斧神工，这便是鹰嘴岩。

    岩上有一矮木，矮木旁端坐一人，此人一手拄刀，不知是何时上的岩顶，正是林恨。

    远处围观众人纷纷议论。

    “那大魔头是怎么上去的？”

    “那大魔头当真有那般厉害？”

    “我看啊，大魔头今儿个定要栽倒在黑白双剑的手里了。”

    “黑白双剑必胜，江湖上愿意为那些被大魔头灭门的帮派讨回公道的，也只有黑白双剑了。”

    胡可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看到山顶上的林恨，她急迫的想要上到山顶去阻止这场决斗。

    “路叔叔，你脚力好，有没有办法上到鹰嘴岩上？”

    路有雄扫了一眼整个山势，说道：

    “可以上去，只能从后面走，前面山势近乎垂直只能借助抓钩攀岩，但从后面走需要绕远路，只怕上去需要半个时辰。”

    胡可人来不及思索，急忙说道：

    “路叔叔，请你带我从后面去。”

    “好。”

    路有雄刚应下，人群突然开始沸腾起来。

    “是黑白双剑来了！”

    “杀了那魔头！”

    胡可人心头一颤，几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鹰嘴岩。

    只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手持黑白长剑，身轻如燕，踏着绝壁而上。

    胡可人大声呼喊：

    “爹！娘！”

    但声音很快就被嘈杂声所淹没。

    眼看着两个身影上了崖顶，胡可人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看着眼含泪水，身体还在不停颤抖的胡可人，路有雄心里大不是滋味，这场决斗已经无法阻止了，路有雄一把将胡可人搂在怀里，胡可人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这时有人大叫道：

    “决斗开始了！”

    所有人闻声而望，眼睛死死盯着崖上的三人，生怕他们出招太快看漏一招半式。

    这次观战对所有看客来说都是大有裨益，而对于胡可人来说，则是意味着生离死别。

    西风拂影，点刃光寒。

    那道白色身影倏地出现在林恨头顶，剑指天灵，如白日流星坠下。

    黑色身影如墨散开，却是散而不薄。

    剑影如梭。

    林恨人随刀走，但始终不曾拔刀出鞘，只是拼命抵挡。

    “什么情况！那个大魔头也太托大了吧，这个时候竟然还不拔刀。”

    山下看客不解。

    “大魔头根本就没有拔刀的机会。”

    有人提出疑问自然就有人解答。

    看客由此再去细看，果真如此。

    雄剑的剑气散开如墨，似雄兵列阵压境，剑法杀伐气重，浑厚有序，稳如泰山。

    雌剑招法奇快无比，如战时穿插在战场上的骑兵，迅捷灵活，去无踪来无影，专对敌人薄弱处攻击，见缝插针的打法叫人防不胜防。

    黑白双剑相互配合下，对林恨处处压制，林恨只能靠着灵活的身法和精湛的刀法躲闪格挡，甚至连拔刀都无法做到。

    但是林恨绝不会一直被动，他不喜欢坐以待毙，他要找一个机会道理，就像兔子搏鹰。

    他的眼睛像毒蛇一样，刀法也是如此。

    任凭黑白双剑施展的剑法在看客眼中如何眼花缭乱，如何剑法高绝，但在林恨眼里都有迹可循。

    白影绕着林恨周身连刺数剑，在黑影的配合下将林恨逼退至崖边。

    退一步，粉身碎骨。

    “黑白双剑要赢了！”

    看客的惊呼声中，胡可人停止了哭泣，睁开闭上的泪眼。

    崖上的黑白两人或许是想尽早结束战斗，白影忽然后掠，回到了黑影身边。

    “阴阳鱼！是黑白双剑的绝技！阴阳鱼！”

    看客之中有人认出了黑白双剑的绝技。

    “阴阳鱼转起来了，这下大魔头死定了。”

    听到所有人都在欢呼，胡可人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的转头看向鹰嘴岩。

    她不希望林仇的师父有事，但更不希望自己的爹娘有事。

    如果非要让他选择，那就只能是：父母生，林恨亡。

    在林恨看来，黑白双剑夫妇突然变招无疑是愚蠢的，给了自己拔刀的间隙。

    胡可人的目光刚触及崖顶，就有刀光刺目。

    那抹刀光好似天光破云。

    阴阳鱼不再旋转，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所有人都看到了，一把刀穿过黑白二人的身体。

    所有人也都看到了，他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大魔头一起跳下悬崖。

    胡可人昏死在路有雄的怀里。

    这场决斗结束了。

    但没人知道江湖风雨才刚刚开始。

    有人在山下发现了三具尸体，尸体面目全非、支离破碎。

    尸体虽然已经不完整，也辨别不出相貌，但能从服饰跟武器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正是黑白双剑夫妇跟林恨。

    看客中，有好心的侠士埋葬了双剑夫妇。

    黑白双剑的好友，黄河斩马刀替他二人收起了佩剑。

    但没有人愿意管林恨，谁会闲来无事去埋一个罪大恶极之人的尸体，他们为了正义只会往尸体上撒尿吐口水。

    胡可人是在客栈的床上醒来的，时间已经是深夜。

    莲台坞的四人还没睡，就一直陪在胡可人身边。

    她不敢问四人父母的结局，但结局从四人凝重的神情中就已经知道了。

    早上，到坟前祭拜黑白双剑的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胡可人这才出来，在父母坟前大哭一场，天人相隔不断刺激着胡可人幼小的心。

    胡可人指着挂在父母坟前的残破躯体，问洪武。

    “洪叔叔，那是魔头吗？”

    洪武点头，递给胡可人一把小刀。

    “恨的话就刺两刀吧。”

    胡可人接过小刀，缓缓走到尸体前，挥刀斩断了绑着尸体的绳子，尸体掉在地上。

    胡可人的举动，几人不理解。

    “叔叔们，麻烦你们把他埋了吧。”

    顺子：

    “这……”

    吴二：

    “你不恨他吗？”

    胡可人：

    “事不怨他，不应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