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远征之始
“条顿骑士团,出征!!!” “出发~~~(敷衍)。”三大团的骑士整装待发,象征性的回应着大团长的号角。作为年轻骑士的第一次出征,并没有爱德蒙想象中的那么热血沸腾。 在爱德蒙看来,大团长亚蒙·古拉就像那日通风报信的神圣禁卫一样,如只知战斗的傀儡,没有一丝“人文”的生气。效忠于教皇,同时获得海量的权力和财富,于那个位置的人来说,的确缺少一些背叛的理由。 骑士们都和自己说大团长由是选举产生,然而,比起战绩云云,政治上的考核才更为严格。被教皇判定为异端的大团长基本上难以存续。就像上一任信了新教,分庭抗礼最后被架空的阿尔布雷希特团长一样。 本次远征的名义上的目标是拯救匈牙利王国首都布达,而根本目的是削减奥斯曼帝国的战力。爱德蒙意识到,甚至都没有明确的说有收复失地之类的想法...具体两边有多少差距,他都难以去想。 这种现实完好地诠释在了士兵们身上。爱德蒙看着身后的行军队,骑士团的大部分成员其实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骑士,而是各司其职的步兵,弓箭手等人。除去扛着双手剑的老兵们以外,每个战士脸上都挂着不安的神色。 原来,除去骑士和职业士兵,没多少人能穿得起一整套板甲啊。爱德蒙心想。meimei也有铠甲保护,奥希莉娅则并不随自己一同冲锋,都不像没有马骑的士兵一样。 ... “别以为只有塔莉娅会送你些什么...这套板甲,就送你了。不要想多,是拿属于你的税款做的。你需要这个。” 给自己现在穿的这身铠甲时,娜荷蒂加了一些并不是那么必要的前缀后缀。当时甚至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一直在怀疑,塔莉娅和自己当众撒狗粮的时候娜荷蒂怎么会没有什么反应。直到那时才终于确信,果然,她俩暗地里还是较着劲。 铠甲全身雪白,镶着金色花边,又印着条顿的黑十字,代表神罗的黑色雄鹰。这一刻爱德蒙想,自己的第一次具甲作战,居然就能是这样的白骑士。在那个年代孩子们的心中,白色的铠甲就是绘本中英勇王子的标配。像是满足了自己的童年幻想,爱德蒙此刻满心欢喜。 “团长关心我,我很开心!”他憨憨的笑着。 “哼。记得提前穿穿,免得上战场了浑身不适应!” 她内心明显地窃喜,却一点都不清楚如何掩饰,从而显得面部有些扭曲。 娜荷蒂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坦率...或者说是...自己把她弄成这样的。 作为师父,作为女人的担心,都有好好的传到爱德蒙心里。 她内心里的狠毒,正转化为与他独一份的扭曲感情。 ... 爱德蒙叹了口气。 很多人在战场上都像是用完就丢的消耗品。虽然有很多人担心自己的安危,可穿着这身重甲,生存几率和普通的士兵们相比已经是天差地别了。 此前,骑士团从普鲁士撤到海德堡的一大原因,就是在和奥斯曼人的战斗中铩羽而归,而又不敌波兰王国,在普鲁士的势力难以维持,只能西撤。 再次面对昔日的强敌,存活下来的人心理未免装满了创伤。 “小子,你不怕吗?” 身旁策马的娜荷蒂维娅深知这一切,淡淡地问着年轻的白骑士。 “在我决定成为骑士的那一刻,就做好上战场的心理准备了。我不怕死,只不过有些在乎家人...团长才是...不害怕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快吃晚饭了,你大可先去问问其他国土佣仆...” “好的...!” 爱德蒙一时胆战,生怕触及了娜荷蒂的某些逆鳞。不过似乎也不是这样,自己只需要按她的指示做就行了。 “晚上跟我睡。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然后就要做这样的事情吗!?爱德蒙想。 “团长打仗之前...会这样放松自己吗...?” 爱德蒙弱弱问着,一听此言,娜荷蒂维娅嘟噜着腮帮子,好像在说:“我十次里有一次没这意思,这一次反倒被你冤枉了,很是来气!” “...就算是我,也无心搞什么豪华床铺,一向和骑士们一样睡大通铺。声音太大的话,会影响别的骑士休息。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满意的很哪!”爱德蒙答道。 “臭小子...去去去,吃饭去吧。” 他尴尬的笑笑,此时周围的军士一步一步招呼部队停下,已经开始扎营了。 ... 行军路上自然不能指望有多少美食吃。 炊事兵们架起一口口大锅,往大锅里丢着各种切碎的rou块,撒着盐巴,胡萝卜等配料,爱德蒙甚至看不出来他们往里面放了些什么rou。就是这样简单粗暴的炖菜。 另一些人则飞速削着土豆,将土豆捣碎,制成大锅大锅的土豆泥。 吃的或许难以挑剔,但是唯独啤酒管够。 似乎德意志的士兵喝不到啤酒就会造反。 可即使这样也有例外,专门有一些伙夫为国土佣仆们所服务。 他们享有更丰富的伙食,甚至还有甜品,奶油。 因为习得过大剑,娜荷蒂维娅便让爱德蒙到国土佣仆的一侧用餐。可爱德蒙对额外的点心没有太多兴趣,就像普通骑士一样要了一份标准的炖菜加土豆泥,一杯啤酒,就双手占满寻找着位子。 “小伙子,来这坐坐怎么样?” 一群肌rou满满的大叔招呼着爱德蒙,没有多想,爱德蒙便笑了笑挤进了猛男堆里。 “好久没见到新人了,不过怎么没在佣兵团看到你呢?”其中一位大叔问。 “我...我不是佣兵团的,是骑士团的...”爱德蒙挠挠头。 “骑士团!?哎耶,听说之前骑士团有一位新人击败了娜荷蒂大姐,该不会就是你吧!?” 这位大叔两眼放光。 “是...是我啊(心虚)。我叫爱德蒙·菲尔科,娜荷蒂团长现在是我师父,我跟她学的大剑...” “太牛逼了,真是后生可畏啊!哈罗德(拍胸脯)。这是奥拉夫,巴特(指指身边的猛男们),来,爱德蒙小兄弟,喝酒!” “Prost!” 吨吨吨吨吨吨。 喝完一大口啤酒,爱德蒙就和大叔们混熟了。他们在一起聊着家常,谈天说地。不一会儿,爱德蒙就问出了他关心很久的问题。 “哈罗德先生,要上战场了,你们都不怕吗?” “不怕,有什么好怕的。我们都是光棍一条,没有老婆孩子要养。拿着最多的钱,冲在最先的前。天天吃好的喝好的,困了就睡,醒了就干。快快活活,这辈子已经过得够满足了,没有什么遗憾。所以上战场,死了就死了,活着算走运。走到哪算到哪,简简单单。” “...我明白了!”爱德蒙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的生存观,想必他们的人生都充满了意义。 “小伙子,你呢?”大叔问道。 “我有一个meimei...有亲人,还有等着我的女孩儿...我出来建功立业,也是为了一份恩怨的了结。” “那你可得保重一点,你是第一次上战场吧?掌握方法,不要蛮干。不当逃兵,堂堂正正的生存。”他拍了拍爱德蒙的肩膀。 “嗯!哈罗德先生和奥斯曼人交手过吗?” “交过,他们可真是一群硬茬...那些火枪大炮可折送了我们不少兄弟...只不过在近身战这方面,还没有人能出我们左右。这是我们为之荣耀的事情。” “面对火枪大炮...我想这些传统的斗技,是不是快要走到尽头了呢...”爱德蒙有些惆怅。 “我们所捍有的是一种精神,敢为人先,敢冲人前的先锋精神。就算有一天战场上再也见不到我们的大剑了,只要还有人为了身后的家伙冲在最前面,那他们,就依旧是我们。” 老兵的魅力,总是在他们心中那些生存的真谛。 此刻爱德蒙心里有很多感慨,但他并不想让事情像哈罗德的价值观一样听命于天。 骑士团目前还有许多陈腐的观念。他想做些什么。 这些洒脱的老兵,起码,要让他们死得值得才行。 ... “我晚上睡得很死,他们都睡得很死。” 入睡时间的营帐里,瑞奈儿指着周围的一票人,戳了戳穿着睡衣的爱德蒙。 “...” 爱德蒙眨巴眨巴眼睛,抿了抿嘴。 “我晚上睡得很死!!!”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瑞奈儿姐,你老是强调你睡得很死干什么!?” “榆木脑袋,是个男人还听不出来!” 瑞奈儿一头栽进被子,同时这么做的还有其他女性成员(比如奥希莉娅),纷纷传来了鄙夷的眼神。女骑士们几乎呼噜一声就光速入睡,似乎这也是打仗之人所必须的生存技巧。 大概只有奥希莉娅在装睡。 一瞬间,营帐里醒着的人,只有爱德蒙和娜荷蒂维娅两个。 爱德蒙的睡袋就在娜荷蒂身侧。四下没有灯光,他只能依稀瞧见娜荷蒂维娅的脸庞。 “...你白天的问题,其他人怎么答的?” 穿着睡衣的娜荷蒂维娅好似总算少了些威风,甚至连话语都柔和了许多。 “哈罗德先生说,他们每天过得快快活活,即便下一天就是他们的最后一天,也没有任何遗憾。” “军队需要狠人,正是需要像他一样的人。我能领导他们,也是因为我对现世没有多少留恋。”娜荷蒂维娅点点头。 “团长以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爱德蒙感到有些寒战,不禁问道。 “居然关心我的过往...你还是...第一个这么问的男人。你要是愿意听我这个女人的牢sao,就多听一会儿吧。” “怎么是牢sao呢,我还挺好奇团长小时候的事情的!” 娜荷蒂看着爱德蒙清澈的眼神,有些动容,眼前逐渐浮现起了许久不曾提起的过往。 “我的母亲是维京人,她自己这么说的,总之是从北欧来的雇佣兵。她总是冲锋在前,次次殿后,兵败之后被符腾堡伯爵俘虏做了奴隶,生下了我。” “我从未叫过那个东西父亲,他待我和我的母亲如同禽兽一般。大概是从那时起,我厌恶男人,没有正常妇道人家应有的观念。白天偷偷跟母亲学习着武艺,晚上则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终于,一天晚上,我溜了出去,遇到了被路过的雇佣兵团。禽兽似乎根本不在乎,因为他有许多奴隶,也并不缺我这一个。我在雇佣兵团打出了名气,接触了大剑,成为了国土佣仆。他们叫我瓦尔基里,我的确有北欧女人的血统就是了。” “青春时期的我,也萌生了一些情愫。于是,我将男人们抓来身旁,当作工具。看着他们惊恐的神色,我开始坚信这份,以力量为主的生存守则。” “而我从未忘记过幼时的耻辱。在有了积蓄之后,我花钱请来自己的战友与我一同潜入城堡,杀死了那个禽兽。再见到母亲之时,她却执意要将这件事包装成是以她为首的奴隶起义...她就这么被处死了。” “然后,我才他妈的知道,我居然算是那个东西的唯一子嗣以及亲族,是符腾堡伯爵的唯一继承人。真是可笑。而我有了佣兵们撑腰,附近觊觎这个位置的贵族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之后,因为有了贵族身份,我加入了条顿。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好悲伤的故事...即使现在有这么多人讥讽非议团长,可团长原来也是这么苦命的人...”爱德蒙说。 “一码归一码吧,我的确对他们很苛刻,而且他们非议的很多事情都没有错。我的恩怨再怎么说都已经了结,如今已是新的生活。”娜荷蒂摊摊手。
少许沉默之后,二人开始聊起关于作战的话题。 “...团长,骑士团的火器实力怎么样?” “一般般,有几门大炮,十几把火绳枪。” “天,我听说之前被奥斯曼人的火器打得伤亡惨重,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为什么骑士团不多增添一些火器呢?明明欧洲这边,并不缺火器的工艺,这...” “你知道骑士们瞧不起火枪手,在以决斗作为荣耀的骑士精神里,用远距武器都只能算是偷袭。本身对弓箭手弩手什么的就够反感了,更何况火枪手呢?” “可是...!战场上真的有骑士精神吗!?一昧地空讲骑士精神,无异于将全体队友的生命至于大不负责!骑士精神只存在于竞技场与市井,而绝非战场!在骑士之前更应该是军人!弓弩也好,火炮也好,我们要的是所谓以长击短,千万不能鸡蛋碰石头。我知道团长喜欢冲在最前面...我不想让团长死...我想让国土佣仆的大家,能够牺牲得有价值!”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娜荷蒂听到爱德蒙的关心,表面还维持着尊严,其实暗地里早就心动不已。 “诶...?”爱德蒙一愣。 “很好。看来有你这样的想法,应该能有不少追随你的人。从现在起,我将骑士团管理火器的权力交予你。你可以自行组建小队,采购,维护火器。只是最初的战斗,你还是知道传统的骑士是如何对决的。” “啊...!谢谢团长!” “骑士阶级在走下坡路。而现在火器的技术还不完全,因此还没有到我们完全下场的时候。” “技走,人未走。等上战场了,我一定会保护团长的。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一起...活下去。” 娜荷蒂心想,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在他身上总是能看到一些她奢望的纯真感情。 见识过诸多黑暗,人性的复杂。 她越来越开始向往,心中持有这种美好的家伙了。 ... 不久爱德蒙便开始策划骑士团的火器储备。 骑士团行军至纽伦堡时,爱德蒙见到了转轮火枪的发明者,约翰·基弗斯。 基弗斯接受了爱德蒙的诚心拜访,听说他想学习火枪制作工艺,以对抗奥斯曼人的入侵时,直接捐出自己的转轮火枪工艺图。 “骑士团里有你这样开明的骑士,上帝失去的土地终于有希望了!”基弗斯如是说着。 爱德蒙学得很快,可转轮火枪机械结构复杂,造价昂贵,娜荷蒂拨给他的公款都难以负担的起,幸好遇到一般路过的卡黛莎团长,又得到了一笔资助,才凑齐制造机械装置,采购黑火药的尾款。 “等你研究好了,给我们团也整点。莉安娜在我这边很安全,我不会让她去干最危险的活儿的。”卡黛莎说。 这类火枪唯独有一个好处——不怕天气。按火绳枪的打火方式,它们在风雨大作之时难以击发。而这个细节,爱德蒙认为,甚至可以左右战局的成败。这些钱绝不能省。 ... “终于...拼完了...希望它们,能多为我们带来一点福气...(昏睡)” 又等到行军至维也纳时,连夜赶工的爱德蒙终于凑齐了他最低所需的火枪数。大白天就倒头在娜荷蒂安置的马车里呼呼大睡。奥希莉娅则专门抱着一杆特制的火枪来到莉安娜身旁,二人兴奋不已地摆弄着这个精巧的机械玩意儿。 同一时间,维也纳一处城堡的高台,一位男人走近倚在窗前的蕾奈西娅。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行军的战士,像是想在这满眼的黑十字中找到些什么。 “蕾奈,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两个孩子。要是他们还活着,这个时候应该也随着骑士们出征了吧。哥哥从小就说想做骑士,meimei那么喜欢他,想必也会一直跟着他吧,呵呵。” 蕾奈西娅嫣然轻笑,男人见状,却流露出一副黯然的神色。 “爱德蒙,莉安娜。他们的名字我都记着呢。唉...没想到都过去整整六年了。都还没有好好见他们一面...我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不知道爱德蒙结婚了没有,有没有给我抱孙子,也不知道莉安娜和他们处的好不好...他从小就是个有担当的孩子...一定会照顾好meimei的...” 此情此景,蕾奈西娅却显得有些乐观。 “这些年我奋斗的全部,无不就是想让他们能我们家堂堂正正的能在一起。就快了...就快了...让这些诸侯在奥斯曼人那边死伤惨重,这样我就有足够的话语权接回我的继承人。” “这不是你真正所期望的,对吧?” 蕾奈西娅转身望着男人。 “我根本调不动多少兵力...甚至只有雇佣兵肯为我做事...拿着最高的头衔,却如同一个普通的骑士一样卑微。诸侯潦倒了是为家,奥斯曼人被击垮了是为国。各方势力复杂...我只能两头选一个。” “你也别自责了,这些年你过的也不容易。让我能在维也纳这里安顿下来,就足足耗费了你几年的心血。”蕾奈西娅安慰着男人。 “我认为这值得...在爱人和孩子面前,原谅我只能先选爱人。但...让孩子们在外流浪的家庭,不是我想要的家庭。”男人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有预感,那孩子会带着一身的功名回到我们这里。早早脱离父母的孩子只能早早当家,即便他取得再多成就,都不是我于他们所期望的。我更在乎的是一家人的幸福,分隔期间发生的事都是一份来自时代的勒索。待到一切都结束了,再好好补偿他们兄妹两个吧。” “...嗯。谢谢,蕾奈。对了,我听说,最近又有某些贵族不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