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青史与改变
这个年代的信息不对等十分严重，而世界正在发生变化，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以至于很多人的思维还停留在旧时代。 前些年，国内许多地区的高职高专，录取的分数线，比本地全日制普通高中，甚至比重点高中、示范高中的分数线还要高，你敢信？ 这是特殊年代经济发展的必然，社会层面对受过基础教育，掌握一技之长的技术工人和专职人才的需求太迫切，再加上继续升学难度太大，许多农村家庭压根就供不起一个大学生，还不如早点学点本事，找个靠谱的工作，赚点钱补贴家用。 普遍早婚早育的年代，指望并不是很宽裕的家庭有太长远的眼光也不现实。 除此之外，如煤炭、化工、钢铁、冶金等传统行业，曾经也是国人心目中最向往的硬核领域，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些都已经走了好多年的下坡路，妥妥夕阳行业，还当这些步履蹒跚的重工企业还是那种一个厂就是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城市的金饭碗。 医院、招待所、食堂、电影院、公园以及游乐场；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一条龙，上大学还有各种优惠政策；甚至许多上规模的大厂还有派出所，正儿八经的民警维持厂内治安。 身在其中，生老病死一辈子都可以交代在里面，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以厂为家，而不是老板忽悠员工加班加点干活的画饼。 搁在过去，进了这种单位，对普通家庭可是要摆酒宴客的大喜事，家中小崽子的婚姻大事就再也不用愁了。 现在，这种情况正在发生变化，但是许多人的观念还没有扭转过来，依然削减了脑袋往里钻，未来能落得好才是怪事。 当然了，金尚也不可能真的和广大群众的意志对着干，只能旁敲侧击地暗示一下，能不能领悟，听不听得进去，那就管不着了。 “你的意思是，能选理科，就尽量选理科，新技术、新材料、电气电力、信息工程、计算机等是首选，数理化等基础学科要谨慎，尽量选应用科学？” 吴蝉大致总结着，向金尚确认，也得到比较肯定的答复。 “是的！数理化等基础学科很重要，几乎所有领域，都仰仗它们，只有扎牢根基，上层建筑才能稳固。但是……” 金尚含蓄地笑着摇了摇头， “除非是真的非常热爱，而且有心为祖国建设默默奉献，大部分学生，其实不适合走这条路的，因为……各种原因，坚持不下来的！我尊重且敬佩每一个用全部青春，甚至用一辈子为科学事业做贡献的人。具体到每一个莘莘学子，跨入那道大门之前，请再三确认了，自己是否有了觉悟，做好了准备。” 和平年代的牺牲，不一定会流血流泪，也有可能是劳心劳力，默默无闻，一辈子徒劳无功，郁郁终老。 搞基础科研，除了需要天分与灵感，剩下的就是不断地投入，不断地试错，和未知的敌人战斗，不断拓宽人类认知的边界。 “从本心上讲，我是不怎么欣赏小金相对消极的说法的。不过，对广大家长和学生可能是金玉良言。每个孩子的天赋和秉性是不同的，要尊重个人意志，同时也要考虑现实的困难……” 吴蝉相对含蓄地解说着，金尚的一些言论比较露骨，过后很可能会惹来非议，将其圈定在一家之言的范围内，最大限度免除不必要的麻烦。 “关于文科，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不是太了解，从我个人观察得到的结论来看，除了考古、地理、哲学、心理学、经济学等特别冷门、特别辛苦、就业艰难的学科，要谨慎报考外，其它的，看个人喜好。” “就挑不出一个比较看好的方向吗？” “嗯……” 稍微思考了片刻，金尚还是点了几个相对有把握的， “教育和学前教育，应该是比较稳妥的领域，人口规模和增速摆在这，未来需求还挺大的；外语专业，二十年内应该没有衰落的风险，全球化趋势不可逆转，不管是翻译还是教学，都挺好；新闻传播学和广告市场营销应该也有不错的前景，不过这一行，要看适不适应得了；另外，财务会计和数字多媒体技术，也还不错。这是我大学本硕七年加创业后的个人所得，希望能对大家有所帮助……” 吴蝉很机敏地接话道： “和大家传统认知中的医学，法学，经济学，管理学等热门领域不同，现在的年轻人似乎更看好新兴产业，并紧跟时代发展需要，这也是很不错的思路。关于高考、志愿和专业，你们两位还有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话题度和自己关系不大的吕辽很轻松地答道： “保持冷静，理智与专注，但也不用过分关注，以至于被重压摧垮；高考发挥失常，不如预期，并不意味着未来黯淡无光，考取了心仪的好大学好专业，也不代表未来无忧；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后，轮到金尚，则很干脆地摊了摊手， “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学习，努力，奋斗，咱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关于学习，关于高考的话题，就此告一段落，最后，关于梦想，就是金尚和吕辽两个人的环节了。 “最后，在进入现场观众嘉宾提问环节之前，你们两位，可以好好地探讨一下彼此关于未来的看法，无关过去、无关家庭、无关褒贬，谈谈畅想中未来自己的模样，或者希望将来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的。这次，由小吕先来说吧……” 闻言的吕辽看了看场边自己的亲友，又看了看好整以暇地等着自己述说的吕辽和吴蝉，稍微捋了捋有些过长的额发，才认真地说道： “我的梦想是自由自在，热情洋溢地过完一生，后人提起我的时候，都会羡慕地说一句：吕辽真是个幸福得让人羡慕的家伙。” “人生潇洒走一回，完了还能名垂青史的意思吧？” 金尚言简意赅的话，让吕辽不由得眼睛一亮： “对，就是这样！” “你来的时候在哭，亲友们都在笑；你走的时候，亲友们在哭，自己还想含笑九泉？别人没那么多事，就你要求这么多！我以为我已经够贪心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要厚脸皮。” 金尚不由得一乐， “你继续，我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来……” “怎么就不要脸了？” 吕辽哭笑不得地回应着金尚的调侃，后继续解释道， “我觉得吧，人这一生，哭着来到这个世界，就不要带着遗憾离开了。珍惜时间，做想做的事，尽最大可能，做到最好，比如文学、赛车、体育、爱情等等，人生漫长，想要的太多，其实也不怎么够用……” “人生苦短，来去匆匆！但是，你似乎不是及时行乐派的主张，而是希望珍惜当下，惜时惜缘，不负青春，创绘未来的积极分子！” “这不是理所当然么？退学可不是畏难而缩，而是有更想做的事而已！” “那你这梦想，有点难以实现啊！精彩过完一生，努努力还是可以的，名垂青史嘛……” 金尚笑着摇摇头， “人的一生，会死三次，第一次是身体死了，是生理和医学上的死亡；第二次是葬礼，这是社会中的死亡；最后一次死亡最感伤，就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记得起你，做过的事，活动的痕迹都彻底消失了。想要尽量延长存在的价值与生命，名垂青史几乎是唯一的指望了……” “你这三次死亡的说法，倒是挺有意思。” 金尚的话虽然有些奇怪，但是现在也不是仔细琢磨的时候，吕辽很快回应着， “不难的话，还叫梦想吗？那可是值得一辈子奋斗的最高目标……” “也对！有点狂妄，但，年轻人，不狂一点，还是年轻人么！” 金尚略一沉吟，也同意了吕辽的说法， “流年清浅，许你安然，愿时光温柔以待，愿岁月永不蹉跎！” “谢谢！” 自从退学之后，吕辽着实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就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是全都理解的。 金尚这个同龄人虽然言语刻薄，说话一点都不客气，总是一针见血地指出自己的弱点和错误，甚至毫不掩饰地表达好恶。但是，对真正欣赏的特质，也不吝赞扬。 好久没有听到如此由衷的肯定评价了，吕辽心底的郁结也稍微舒缓了许多。 两人认知稍微有点小矛盾，但总体还是比较和睦的，吴蝉也略赞许地点点头，后对金尚问道： “你呢，将来的梦想是什么，既然有分歧，总该有很大不同吧？” “改变世界！” 金尚用比较平淡的语气说着十分郑重的话， “从小到大，早慧的我总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冥冥中仿佛有一股声音在劝我，尽快改变自己，与这个世界和解，就能过得更加舒坦。但是，很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那个宁愿和自己较劲，也不愿意妥协的拧巴少年。既然这个世界没有成功改变我，那就轮到我来改变这个世界了……” 有来有往嘛！ 以前是人小力弱，现在不一样，可以试着向这个世界挥拳了。 见金尚说得比自己还夸张，吕辽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这梦想，大概真的只能在梦里想想。世界就在那里，一贯如此，又不是针对你……” “一贯如此，就不该变一变吗？我说的要改变世界，不是为了要证明什么，仅仅只是因为我不喜欢，想要让他变成我心目中的样子……” “喔？说说看，有什么让你如此不满？” “比如说……” 金尚略微歪着脑袋，想了想之后答道， “我想买沙滩裤、泳装、太阳镜和遮阳帽，以备下个月度假避暑用，只能去商场或者服装店现场挑选……” “这有什么不对？大家都是这样的……” “大热天的，我不想出门瞎折腾，如果能在网络上购买，直接下单，第二天快递员派送上门。足不出户，就能买到全世界心仪的东西，岂不美哉？” “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 金尚十分轻松地耸了耸肩， “不止是这些，衣食住行，吃喝玩乐，我觉得都可以用网络代劳。订外卖，查酒店，租房，查公交线路，买电影票，组团旅游，相亲交友，求职招聘等等，甚至，我希望有一天自己在家里纠结吃豆腐脑是该放酱油还是放糖的时候，在网上发个求助的文章，全世界有千千万万的网友为我出谋划策，那该是何等盛况？” 脑海中千回百转，依然没法浮现出金尚所说的模样，吴蝉不由得含蓄地笑了几声，正要追问几句，吕辽抢着问道： “到底是加糖还是加酱油？” “你觉得呢？” “酱油！” “异端，我们的友情从今天开始走到尽头了。” “那玩意，咱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 吴蝉哭笑不得地打断了两人唇枪舌剑的争论，劝解道： “这是重点吗？多说一说关于未来，关于梦想的话题……” 玩笑归玩笑，金尚接下来还是很详尽地解释了自己的想法。 “可能我跟普通人的想法不同，自小和外界直接交流比较少，所以真正近距离相处，总是感到十分不便。比如，以前装个电话都难，现在有手机了，让我出门在外的焦虑感少了很多，有事打电话，已经成为了习惯……” 顿了顿之后，金尚继续解释道， “还有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偶尔会听听歌，看看电影，但是不管电视还是广播，它放送什么，我就只能接受什么，一点都不自由。而录像带、磁带和光盘之类的，设备又大又重，十分不便，要是全都搬到网上，我想看哪个电视剧就点哪个，从头到尾，一口气看完，不用追剧，也不用等电视台重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