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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逝去的时光 乔治/迪肯艾托斯 1

    (.)追忆逝去的时光乔治/迪肯·艾托斯(Deacon·Aetos)1

    (本篇的创作基于某人的记忆和陈述,有大量涂改和修改的痕迹,故事与事实之间的关系已经无法考证)

    迪肯是个阳光的小伙子,对生活、未来都很乐观,为什么不呢?生活上他有个母亲照顾他,情感上,找到了一个爱他的女孩蕾拉,事业上已经是骑士扈从了,要是非得说有哪里不好,那只会是他的长官,拉布尔丹骑士为人太慷慨,太照顾下属,这份热情使迪肯想不到好方法回报。

    至于什么时刻发展了转折,这方面我们可说不准,是母亲的离世,是出征后与蕾拉的感情发生变化,还是他没能救下拉布尔丹让他的内心完全投向失败主义与偶然主义吗?

    故事是从那一天夜里开始的,639年4月联军攻下埃布罗(注:Eburo,城市,纳梅拉东南区)大获全胜的消息传遍了。埃布罗是通往达兰(注:Dara,城市,纳梅拉中部)的要道,而攻占达兰就意味着纳梅拉基本处于联军的控制中。对于这场胜利,一位不为人知的历史学家说得好,“奥斯特、兰弗的战士早就习惯纳梅拉的土地,但是新到此处的瑟加国士兵缺少了一份机警,同时,缺少拥有者的支持是他们不幸的地方,最不幸的在于胜利女神和死亡女神是同一天来的,阿涅他(注:瑟加的首都)的帕基尼家因暗杀失去了长子。凶手行凶后逃逸无踪,没留下什么线索,由于当时的情况太恐怖,没人敢追捕凶手。”

    傍晚的时候,阿诺河(注:RiverAnon,处于联军占领区)中游不远的地方,瑟加的士兵们三两成群地围着火堆,吃喝喧哗。晚宴有韭菜汤,芜菁、甜菜根炖rou,烤河鱼。有人奏起布祖基琴、长笛,高兴的人唱起《我心爱的辛德瑞拉》,是一首情歌,歌词也很直白,说的是一个男孩对一个女孩的爱意,快乐得很。

    我们故事的主角是一个男孩,他身得高大,有着深褐色的头发,眼睛里闪着快活的生命之光。

    “喂,迪肯,过来。”红发、微胖的伊格济大声招呼道。这个骑士有个肚腩,完全没有骑士的样子。他手中拿的是第三瓶蜜酒,酒精的作用很明显,七神在上,保佑他说话别咬到舌头。

    伊格济的话让迪肯很难为情,这个还处在发育阶段的孩子已经通情达理,迪肯晓得自己理应融入氛围。只不过他受够了拥挤的人群,还有某些人臭烘烘的味道,哪怕是用柠檬水搽身子也去不掉臭味,为此,他向拉布尔丹说了好几次自己不要做伊格济的侍酒,而这个人一旦喝醉了,便什么也都敢说,也都敢做(部分文字缺失)。另一方面,恋爱中的迪肯正在斟酌如何给蕾拉写一份配得上这场胜利的回信。每次战情有了变化,不论好坏,他都要写一份给蕾拉的信,类似于神圣的约定,因为没人知道信会不会是最后一封,这是士兵在前线的时候总有的忧虑。

    拉布尔丹让迪肯坐在他身边,“告诉我们,是什么阻止你加入痛饮,我肯定不是因为食欲不振。”

    “无意冒犯,先生,我并不想待在这里。”

    迪肯挥了挥手里的纸和笔。上面写了个开头,亲爱的蕾拉,很高兴听到你一切都好。迪肯没有继续写,是因为就在刚才,他认为该采用另一种写法,毕竟这封信为了传达得胜的喜悦。于是,在他拿定主意,想要换一张纸重新写到,亲爱的蕾拉,我很高兴,我们取得了胜利,激动地描述这场胜利来之不易时,伊格济早已喝得高兴,酒顺着脸颊全流进衣服,叫迪肯过去侍酒。

    人们都知道得保证自己写信时头脑没有被酒精弄得晕沉沉的,不能像伊格济一样,或许晚些时候,他也可以要些香料甜酒喝,如果还有剩下的话。拉布尔丹这位来自圣光会,品德高尚的人有一些看不下去伊格济骑士的丑态,认定有义务维护骑士的尊荣,其实,圣光会的骑士也都爱酒精,因为圣餐的面包是神的rou,而葡萄酒是神的血,然而个人爱好成为嗜好却也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说骑士都得会喝酒,拉布尔丹相信伊格济喜欢上酒精也难说是十恶不赦的罪过。于是,拉布尔丹交待迪肯把伊格济拖去帐篷里安置好。

    迪肯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上的东西放进随身布包,架起长官走向帐篷。伊格济重得像只猪,呼出来的气都是酒精味。营地里到处都是喝得酩酊大醉的人们,两人沿路上撞着三四个醉汉,他打赌那些人醒来可能连自己的剑带都找不到。到了帐篷,扈从把这位骑士大人草草地收拾干净,也没给他脱鞋,就往被褥上一丢。撞击让骑士似乎有些清醒过来,叫唤着:“水,我要喝水。”

    迪肯想一走了之,想到总得有人对“命令”有所表示,于是他找到仅剩的三个水囊,其中两个是完全空的。他把唯一的一个递给长官,拉布尔丹cao起它,当头淋下,醉汉显然分不清嘴巴的位置。床铺被弄得湿淋淋的,而喊得声音更大了,“水,水......”

    扈从有些懊恼,不是因为担心明天伊格济骑士明早醒过来发现自己处于一种疑似尿裤子的状态,他的荒唐事根本不少,而是现在总不能假装没听见,拉布尔丹交待过要把伊格济骑士安置好。如果要取水,迪肯得出营地去山泉一趟,距离不是很远,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和水囊便要出发。还没出帐篷,他想到了什么,抓起一旁的十字弓,东西用于防身。扈从没询问许可,伊格济大人的脑子明显不是清醒的,而拉布尔丹更不会责怪。

    走到营地边缘,迪肯碰到几个哨兵,他们激烈地争论联军什么时候能把达兰拿下。松了一口气,他很高兴知道至少今天晚上还有没喝醉的。迪肯把骑士团的徽章给他们瞧,那些人根本没查看就放行了,还特别好心地叮嘱他小心,说下午有人在营地附近发现了一只棕熊。

    远离了人群的热闹,平静和紧张感缓慢增长起来。迪肯能听得见,风的呼啸声愈发狂野,夜空中没有阿尔特弥斯的月亮车。迪肯点了一只火把,虽然他晓得晚上拿着火把会使他成为移动的靶子和野兽的食物。路很平坦,他慢慢地走,沿路确定记号。

    路程还有二分之一的时候,他听到不清晰的水流声,河流和森林的静谧让他放轻松。他向灌木从跨出一步,陡然停住,因为他听见另一个声音,是树枝被重物碾轧断裂的声音。顺着它望去,迪肯猛然发现树丛后面有一双眼睛!

    “什么人,出来!”迪肯取出十字弓,只要情况有变,他不会犹豫把弩箭射出去。

    “出来!”他又厉声喊道。

    巨大的黑影出现了,伴随的不是人类的脚步、呼吸声,他从那个生物每一个动作都能感受到沉重的威胁,那是只棕熊。惊慌失措的男孩没好好地瞄准便一阵乱射,不能怪他在日常训练时没能够严苛要求自己,而是他实在没有经历过熊的扑杀。熊愤怒地叫喊,迪肯立即知道自己射中了却没成功射杀它,还有什么情况比面对发狂的熊更糟糕呢。

    一次失手让他勇气全无。逃走,这个字出现在他的心灵。逃走!这种声音越来越大,但是心灵里的声音和他的身体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他的手脚开始抖动起来,感觉自己要尿进裤子了。

    不理智的害怕显得没有任何道理,加上黑暗与孤身一人的氛围,逃走!如果不逃走,我会死在这里,迪肯这时刻无法想象死亡,他拔腿就要往回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大地的响动很近,锋利的爪子毫不留情,他的背上挨了重重一击,随即撞到泥土里。十字弓飞出手,布包的东西散落一地。他感觉体内如有烈火在燃烧,内脏、肋骨全碎了。我不能死在这,我还要回去,蕾拉在等我,这是他唯一的想法。他朝前面爬去,想要够着武器。头脑发昏,肢体发沉,嘴里都是血。这个时候,他多么希望自己还能坚持住。

    希望如风中残烛,迪肯·艾托斯的眼前开始浮现过往,他很疲惫,他说不出到底是什么,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消失了,这是死前征兆。视线几近模糊,世界仿佛完全沉寂下来,就在这时他好像见着一个人,蓝色面具,黑色斗篷,手持一根长杖,上面绕着一只蛇,念着听不懂的咒,它是死亡的信使吗?他不知道现在开始真心相信什么能否带来改变,他把最后一点儿时间花在道歉上,蕾拉,对不起,我没法了......

    最终,一丝光线都没有了,一切都安静,一切都停止,蕾拉,我亲爱的,天上再见......(注:Ver-nos-emosnocéu,并非‘再见’一词,使用了动词看见的将来时,也许出自赞美诗)

    骑士扈从迪肯·艾托斯失去了意识。

    (部分段落缺失)

    唤醒迪肯的是一种冰凉的液体,有泥土的腥味,他反应过来,那是草地上露水,因为他对它很熟悉。只不过这样的熟悉感还缺了重要的激情,蕾拉的发香是其中一部分,气味使他想起两人的在草地缠绵(部分文字缺失)。

    扈从一下坐起。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沾染血腥味,是完完全全的真实的感觉,人们都知道怀疑一件实在的事物听起来很蠢,但迪肯这时完全顾不上。他傻乎乎地摸着受伤的地方,没有伤口,没有结痂。回忆告诉迪肯,确实有一只熊用爪拍伤他。令他不解的是差点死去的人却觉得自己的状态比任何时刻都要好,像睡了一个长觉,仿佛刚才的都是噩梦,没有野兽的袭击,没有死亡的使者。

    究竟是怎么回事?迪肯想不明白。凉飕飕的风灌了进来,他打了个寒颤。他摸黑拾起十字弓和包裹,这时想起伊格济骑士还等着喝水。可是等不到我取水回去了,还有蕾拉,她等不到我回去了,迪肯认定自己死了,悲伤地想着。

    “蕾拉,你的妻子?”

    听见陌生的声音,处于紧张的迪肯下意识地举起弓。顺着声音,他发觉是一位蓝面具的黑袍人从树丛里出来,这个人右手提灯,灯的火焰是绿色的,像幽绿的细蛇。脸部的木面具吸引了迪肯的注意,人们见过各种各样的面具,它们都爱红褐色、朱红色,会装有头饰,而这个人的没太多颜色,只有眼泪的部分画着金线虚线,线条在黑暗处闪着光,与他毫无色彩的声音形成对照。

    扈从犹豫了很短的时间,垂下了手,他认为如果刚才的事情都是真实的,眼前的怪人一定把熊赶跑了,救了他。

    “什,什么?”迪肯结巴地说。

    “抱歉,我捡回了你的东西,她的画像。”黑袍人走近,指了指布包。

    迪肯一脸蠢样,完全没从近乎死亡的体验里清醒过来,完全没理解是何种力量把他从悲惨的结局拯救回来,他被过于戏剧化的事实吓到了。很多认识迪肯的人都认同一点,一旦他处于惊恐中,就再也难找到表达心灵中想法的正确言语,拉布尔丹对此也颇有见解:迪肯那小家伙我知道,话不多,胆子很小,但人不坏,你叫他帮忙,他会做到的,但你叫他上战场,他可能会想开溜。

    怪人看出年轻人的焦虑、恐慌。这个小伙子刚从死亡的边缘回来,换做其他人早就该对此感到高兴才是,而迪肯脸色苍白,手不停颤抖。

    “我叫莱特拉。你还活着,我救了你。”

    “谢,谢谢。莱特拉先生,十分谢谢。”

    迪肯的舌头僵直,活像做了坏事被抓到的贼,为自己辩护,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要说他没害怕到极点,那是不可能,因为某个人几乎都忘了,还没说自己的名字,这是没礼貌的人所行的事。然而,礼貌没成为让迪肯最担心的一部分,这是因为,一件重要的事被想明白了,莱特拉先生一定是拥有者,如果莱特拉是敌人.....

    .扈从的手紧紧握住十字弓,事实如此不可理喻,前一秒有人还心存感激,下一秒有人便想杀掉救他性命的恩人。从迪肯心灵的活动上,莱特拉能窥见一类矛盾与复杂,不怪迪肯,是整体环境使然。天知道迪肯有多傻,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于这个连熊也杀不死的武器上,挣扎着,没有勇气扣动扳机。

    “我不是纳梅拉人,”莱特拉按住扈从的手,“以某种方式来看,我不是。”

    要想弄明白“以某种方式来看”的具体含义不是件容易事,但听见莱特拉先生承认他不是纳梅拉人,确实不难。对于迪肯来说,他认定这样的话是真实无误的。这是一种奇怪的信念,在这样的想法作用下,身体顿时放松了,有些难为情又带些高兴。

    “先生,抱歉,我刚才吓坏了。我叫迪肯,迪肯·艾托斯。”

    迪肯清理干净包裹,矢车菊干花、给蕾拉的信,确定没有把最重要的东西遗落才起身,也终于有心情仔细大量起来莱特拉的神秘,不仅是装扮:没有过多色彩的面具、没有过多色彩的黑斗篷,还包括他的行为:一个人大晚上提着灯在林间漫步。神秘性往往都显示二元论调,要么有不一般的身份,要么有不一般的爱好,不管哪种不一般,或者什么程度的不一般,都是未曾被想象力汇聚的放大镜观察过的。在一位骑士扈从的眼里,神秘性意味着很遥远、遥远得令人敬畏、逃离的东西。

    迪肯扭扭捏捏地说:“先生,我想知道......”

    “我在等我的朋友,他有些事情要在营地处理。”

    莱特拉擅长读心术吗,迪肯吃惊地想着。不过那又怎样呢,这个骑士扈从此时很高兴,他一直没觉得随意出入营地是特权,这样的事情很平常,可莱特拉先生被简单的事情难倒了,迪肯自认总算找到一种方法报答,他说:“我可以带你过去,但是我得先去装水。”

    莱特拉没拒绝,跟随迪肯,步伐也没多太热情,摇晃的提灯不时发出刺耳的噪声,像垂死的鹿的哀嚎。迪肯却有几分喜欢上了恐怖的声音和亮光,它证明莱特拉先生就在身边,顾名思义,有人再也无须担心熊或者其他野兽。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蕾拉是你的妻子吗?”莱特拉突然问道。

    “她是我的未婚妻。”

    “你爱她。”

    迪肯愣了几秒钟,分不清那句话是疑问句还是陈述句,他把它视为一个问题来回答:“是的,胜过一切。”

    “这份爱对你来说是什么样的?”

    这份爱对我来说是什么样的?迪肯第一次看待这个问题,他想起蕾拉的微笑,两片光滑的嘴唇微张,两排美丽的牙齿,还有梳得比镜面光滑的长发,烘托出她漂亮的脊背和胸部。她和爱神一样迷人,使人汗毛竖起,自蕾拉以后,他不再幻想其他女人,甚至说什么也不想。林子鸦雀无声,迪肯这才发觉还没回答,他无法以一句话回答,也无法解释为何无法回答。

    “先生,这是个比较长的故事,如果你想听的话。”

    于是,他把能说的都告诉了莱特拉,他和蕾拉的关系、两人的经历,在故事的末尾,他说:“我想成为骑士,给蕾拉她所向往的生活。”

    听者没说话,仿佛没有必要回答。

    两人来到泉水边,迪肯蹲下身子取水。沉默使迪肯不清楚自己的爱情故事是不是一点也没激起这位先生的兴趣,还是因为故事唯一没谈及的是对力量的向往。与强大的人、动物意外地相遇后,况且这场相遇是痛苦的,他彻底明白自己有多么容易向害怕低头,天性有多么胆小,起了否定自己的念头,认为自己是最不该成为骑士的骑士扈从,甚至害怕蕾拉见到这样真实、弱小的他。

    迪肯败给了现实,生活在没有幻想的当下,他沮丧地问:“莱特拉先生,你有没有觉得我根本做不了骑士。”

    “每个人类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这也许能算是安慰,最简短的那种。

    迪肯继续说:“我不擅长骑士的那些东西,但是我想变得强大,和你一样。”

    “强大?”(莱特拉说:)“我无法理解这个词。”

    (注:此处部分文字缺失,缺失了迪肯的回答)

    (莱特拉问:)“你愿意付出代价?你愿意承担这种力量带来的义务与责任?”

    问出两个问题的时候,莱斯特很认真,没有了刚才那些奇怪的散漫。他似乎想窥见迪肯的决心、信念,又似乎对这个年轻人的理想没有半分在意,似乎认识到不能再以看待任何一个人类的一般方式看待迪肯,又似乎把他归类为爱做白日梦的年纪并不大的人类,说来说去,都是人类的事务,爱情或则希望,都是充满欲望、不得满足的、复杂的、多变的、难以理解的,却也不是无法理解的。

    四下安静。在幽绿的光芒见证下,伴随潺潺水流声、虫鸣声,氛围多了某种秘契主义的滋味,场景更加肃穆,迪肯·艾托斯先生把水囊放在一旁,抬起头,仰视着莱特拉,仿佛正接受册封,下一句是誓言。我们晓得这个年轻人很愿意付出代价,即使还没明白为何力量会带来义务与责任,即使不明晰的念头没使得他拒绝莱特拉先生给予的机会,可以说他的心灵已经被“力量”这个单词充满,再也放不下别的想法。

    “是的,我愿意。”迪肯说。

    莱特拉拿出一枚戒指,告诉这个寻求力量的人:“带上它。”

    它是枚金戒指。人们晓得神秘物品绝对不普通,甚至可以说价值连城。迪肯却在一瞬间,欲望全部消退,心灵只有平静,他不是惊呆了,也不是被吓得不知所措,仅仅不相信长期的愿望在下一秒就可以实现,触手可及的感觉好像一种虚假的真实。

    “我似乎能感觉到,你不确定你想要的是它?”

    莱特拉的询问敲碎了真实的错觉。迪肯无法回忆起当时的心情,他只觉得,自己被什么宏伟和震撼的东西俘获了,金色的光如同带来希望的黎明。他按照莱特拉说的,把戒指带在右手中指上,念完一句咒。在那之后,戒指开始发烫,仪式如此简单地成立了,没有异象,没有惊天动地的场景。

    迪肯兴奋又不安。不过,这样的心情很短暂易逝,莱特拉先生下一句话吓到了他,因为迪肯马上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承担不了这份责任与义务,“它是你的了,当你用它,就念一次‘一切罪恶,都遭天怒’(EverymalicewinshateinHeaven),一定要记得你的右手指向你的敌人,之后你的敌人和你都会死亡。”

    “莱特拉先生,我想......”年轻人心急,他要立即取下戒指,要立即摆脱这样的力量,可是依靠人类的力气无法完成。迪肯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把这件事情当作了店铺的一场买卖,以为随时可以退还商品,而是在意识到潜在将要到来的困难后,逃跑的意愿前所未有地强烈,他向莱特拉投去求助的眼神,说:“我可能,可能,不适合做它的主人。”

    莱特拉以露出困惑的语气,有些无法理解地问:“你不想要强大的力量?”

    “不,不是那样。”

    “你想要免费的午餐。”这很明显。

    “不,不是的。”有人被恐吓住了,他本能地为自己辩解道:“使用它,我会死亡,这,这不是我想要的。”

    “如果你不想要它带来的责任和义务,你可以不使用它,这是你的选择,”仿佛已经见过太多类似的场景,不外乎又是个普通的人类行了一件普通的事情,莱特拉回到先前没太多感情的状态,那才应当是常态,没有半分色彩,“但你必须承担每一个由你选择的结果,直到你死去,也只有死亡会把你和它分开。”

    从各种方面来看,死亡对人类来说都会是最寻常的事务。奇怪的是,对于最寻常的事务,人类却抱有拒绝它的态度,也许,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死后的自己应该是怎么样的状态,能不能去到天上。迪肯就是这种人,一边说着圣光在上,一边又恐惧、担心天上的旅馆满员了。他不想也不敢谈论死亡,那个词太沉重,而这枚戒指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死亡”,一个无比沉重词牢牢地把他绑住,这份可怖的联系只有它到来时才算结束。

    迪肯看起来很烦恼,当然烦恼,他还没把装满的水囊带回去,重要的是,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知道自己逃不掉。迪肯总能找到办法引导心灵逃离不高兴、不好的状态,说好听些,是天生的乐观主义,说难听些,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劝解自己不要想太多,不会有用到它的时候,拉布尔丹骑士不会允许那种情况发生,自我安慰抵消了一部分消极的想法,让生活又有希望。

    让大人多等上几个钟头吧,迪肯相信伊格济骑士不会死于脱水的。

    返回营地的路途中,一路沉默,森林还是黑漆漆的,可是有什么东西变了。离营地越近,越容易察觉到这种变化。是声音,奏乐声、歌声、叫喊声、谈话声,所有人的声音消失不见后,大自然的声音愈发明晰。当他们快要到营地时,迪肯望见倒在地的哨兵,心想,作为士兵,在打了胜仗后,喝得烂醉合情合理,也许其他人都喝醉睡下了,今夜和往常没有区别。迪肯开口解释:“我想今天晚上喝醉的人很多,他们平时不这样,今天是个大日子。”

    “我认为你错了,人类正在死去。”

    这话无异于夜空霹雳,震呆了迪肯,他半响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莱特拉先生,你在开玩笑吗?你说什么?”

    “人类、正在、死去。”莱特拉简单地重复一遍,“我不认为你认不得这些单词。”

    迪肯不是文盲,而是无法把信念作用在莱特拉的话语上,尤其是当它描述过于真实的现实,当莱特拉一词一顿地敲碎希望,迪肯想逃离,一向如此。不,也许还有办法,只要他证实莱特拉是错的,只要摇醒地上的醉汉,他就知道这个地方没发生不寻常的事。

    “不,不,莱特拉先生,你在这一点错了,”他强迫自己露出难看的笑脸,说道:“他们只是睡着了。我知道的,他们喝多了。酒精可杀不死阿涅他的战士,让我证明给你看。”

    迪肯快步走过去,身体完全紧绷,他十分想要确认人还活着。他蹲下,吃力地抓住士兵的肩膀,这家伙很壮实,但身体一点也不柔软,可以说已经僵硬了。花了很多力气,迪肯把士兵翻过身。这个人的眼睛睁得很大,脸色早已发白,迪肯不想一直停留在那个画面,那个样子太可怜了。快,得快点把他弄醒。他用手抽打这个可怜的人的脸颊,大声呼喊:“醒过来。醒过来。”

    他想要叫醒这个好人,提醒自己小心棕熊的好心人,但是没有任何办法,他向前面张望,想要找寻其他人帮忙,吼叫道:“来人啊,来人!”迪肯花了两三分钟时间,在此之间,没等到任何人,一个人也没有,没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他不断重复动作,手掌疼痛不已,肩膀都有些抽筋了,“莱特拉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声音有了一丝哭腔。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帮你。他已经死了,”莱特拉很平静地说了这句话:“这里的人类几乎都死了。”

    年轻人站起来,不知所措,不敢花上一秒钟时间思考现状、原因,即使他很想直到这到底怎么回事,他怕知道答案后,自己脚底发软,一步都走不动。没有人能给他一个拥抱,大脑一片空白,眼泪流下,嘴里嘟囔傻话,“不可能,不可能。”

    某人的笔记:事实上,哭泣的真正原因是他害怕死亡降临在自己身上,有一天,他也会如此悲惨地死去,失去活力。

    “先生,先生,我们,我们得,进去,我们得进去,”他想起拉布尔丹骑士,这位受人尊敬的骑士是迪肯最后的一丝逃离痛苦状态的希望,他看向莱特拉结结巴巴地说:“拉布尔丹,是的,还在里面,他是教会的骑士,你一定,一定得救救他。”

    莱特拉向营地方向轻轻地挥动提灯,念了一句听不懂的咒,好像在驱赶不可见的东西。之后,摇了摇头,拒绝道:“我必须在这等我的朋友,这是约定。”

    迪肯非常焦急,很想冲这位反应迟钝的先生大喊,你的朋友已经死了!他死了!然后莱特拉一定会严肃地对待现状,他发挥强大的能力解决一切,动一动嘴唇念咒,摆一摆手势展开仪式,不管倒流时光,还是起死回生,总有某个方式让问题不再是问题。可惜的是,这个未来不可能实现,迪肯心里明白,莱特拉唯一会做的是被约定机械地束缚在原地,什么也不做。这个念头甚至叫他怨恨起莱特拉先生了。

    “等一下,你会需要这个,”莱特拉叫住迪肯,交给他一张牌,牌图中男人和女人分列两边,女人拿着蓝花,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身穿盔甲的男人,而男人却背对她,“按照你们的话来说,它是护身符。”

    迪肯听不进去莱特拉的解释,怨怼、伤心令他无法集中注意。甚至没道谢,他胡乱地把牌塞入布包,走进死亡拜访之地。

    这片土地没有垂死的呻吟声,没有连续不断的哭嚎,只有寂静。到骑士帐篷的路途很长,要跨过一具具尸体,他们的死状安详。目光掠过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迪肯的心灵饱受折磨,它近乎把年轻人逼到崩溃边缘。虚弱、昏昏沉沉,意识变得迟钝。他大概能够感觉到小腿还真实存在。各式各样的念头接连翻腾,这种情况不久前经历过,他晓得死亡盯上他了。这个时候,想到无名的金戒指,迪肯告诉自己,集中精神,不能放弃,要找到拉布尔丹。

    (注:以下段落出现大量删改痕迹)

    迪肯费劲气力来到帐篷前,而里面竟然站着一个异兽,它有十个角七个头,在十角上戴着十个冠冕,七头上有亵渎的名号,拉布尔丹骑士不拜它,伊格济骑士不拜它,营地的士兵都不拜它,所有人都被杀害。迪肯右手指向它,勇敢地念出了咒。异兽死去了。

    (注:以上段落出现大量删改痕迹)

    (.)未知页码虚假的回忆

    (某一书页的残片)

    “不,不,求求你,不,不要......”迪肯哀求。

    “(部分文字缺失),纳梅拉的怒火向你致敬。”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但战争是,从来都是。木剑戮进拉布尔丹的心脏,拧了一拧,血液流了出来,像红色的长蛇钻入土壤。一切近乎到最后了,对迪肯来说,最美好的希望也被撕个粉碎,年轻人看向任何一方都只见到深深的绝望,拉布尔丹在他面前被杀死了。

    迪肯无处可逃,剑刃抵上他的喉咙,他没有反抗,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