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很好玩的
夏长衍的话意有所指,林半夏不由想起昨日打拳之后的那碗茶。 这位殿下不会是派了人监视她? 她轻笑了声:“似乎与在王府里喝过的,味道上没有太大的区别。” 夏长衍挑剔地接过碗:“本王忘记送你一套茶具,还有餐具。” 林半夏真心实意地道:“那殿下要不要尝一口,或者我给殿下换一碗茶?” 夏长衍低头看看糖水,颜色略微浑浊,他迟疑了片刻,略带嫌弃地将碗凑到唇边,微微抿了一点。 糖水的味道有些意外,微甜,带着点说不清的滋味,不算好喝,但正好解渴。 “殿下喝不惯吗?这是从高粱秸秆里挤压出来的,就沉淀了一晚上,要再处理纯度才够的。” “还好。”夏长衍先回答了前一句,才大口将糖水都喝下,“也是你师父教给你的?” 林半夏笑了:“哪年高粱熟了,村里的小孩子们都会嚼秸秆解馋。看多了想法也就多了。” 说着,抱着一捆秸秆过来,“殿下要不要亲手试试,很好玩的。” 好玩这两个字,从夏长衍记事时候起,就没有人和他说过了。 记事以来的一举一动,都是规矩,哪怕是玩乐,也要衬着身份。 他看着林半夏将凳子挪到那个奇怪的东西前,对他招手,好像接下来真是一个好玩的事情般。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坐下了。 高粱秸秆丝丢在上面的开口中,摇柄微微吃劲,咯吱咯吱的声音磨着耳朵,便有褐色的液体滴答下来,碎掉的高粱秸秆残渣,从前边掉在地上。 “是不是很好玩。”林半夏又加了些秸秆条,干脆就把装着秸秆条的木盆放在夏长衍趁手的地方。 夏长衍摇了两下,伸手抓着秸秆送到进料口的时候才恍然自己在做着什么。 他停顿了下,有些不可思议。 他来竟是要做这个的? 可也确实有点……好玩。 吱呀吱呀的,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林半夏不相信夏长衍打猎顺道过来的,她不过是个乡野丫头,还值不得一位皇子纡尊降贵地来“顺路”看她。 但派了人暗中监视着她,还是很意外。 细品,她竟然也不觉得生气。 就事论事,在古言古,身为王爷想要掌控一切,是可以理解的,自然,也是可以利用的。 “秸秆压榨得不是很好,家里自己吃还可以,要是大批量生产,机器还得改进。” 林半夏没有忽略夏长衍眼神里的些微变化,“糖液也不够纯,杂质也多,颜色也不够好。” 林半夏说着站起来,“我动作慢,殿下,让你的护卫来帮忙把秸秆粉碎可以吗?” 见夏长衍眼神里似乎有恼怒之色,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林半夏狡黠地笑笑:“弄得多了,正好可以试试能不能做出白糖来。” 白糖两个字正说中了夏长衍心中的想法,他抬头望向林半夏:“林姑娘能做出白糖?” “总要试试的,不过……”林半夏侧头看着夏长衍,“豆腐进献给知县了,黑熊献给殿下了,这个糖么,我想自己留着。” “自己留着?”夏长衍咀嚼似的重复了一遍,“如何留着?” 林半夏在盆里净了手,擦干了,端了另外一个木盆进到柴房里,出来的时候,木盆里是多半盆的白面。 “吃过了白面,偶尔吃一个豆子面,是调剂口味,吃惯了大米的喉咙,再尝高粱米就粗劣得很了。” 林半夏从锅里舀了guntang的水倒在盆的一边,再拿筷子搅拌成絮状,又换了凉水倒在另外一边。 “承蒙殿下和县令的赏赐,我爹娘手里有了些银两,足以多做些这种机器,雇佣人手来压榨糖浆。 我只要将糖浆里的杂质都沉淀下去,做出口味更纯正的白糖出来,日后我家里的泥土茅草屋,也就会换成青砖瓦房。 殿下觉得呢?” 棉絮很快再手下变成面团,越揉越光滑。 “林姑娘以为,你这些设想会很容易实现?”夏长衍反问道。 夏长衍虽然没有亲自过问过这种事情,但听起来也不会是林半夏说得这么容易的。 “原本不容易,不过殿下进来过来了,就容易了。”林半夏将面团拍拍,端到一旁盖上帘子,“殿下喜欢吃糖饼吗?” “什么?”林半夏的话题又突然跳跃,夏长衍猝不及防。 “中午打算烙糖饼的,就用这些沉淀过的糖浆,殿下有没有兴趣尝尝农家的粗茶淡饭?”
林半夏笑吟吟的,仿佛面前不是位皇子,而是一个和她身份并列的人。 “好。”夏长衍感觉到他从进了这个小院,就处处被林半夏牵着走。 但林半夏说得太随意了,随意到让人能忽略到这些。 林半夏将灶下的火烧大了,再加上木材,将烧黑的木炭小心地取出来放在一边,锅里加了高粱米。 这才接着原本的话题继续道:“原本呢……既然不重要就忽略过去吧,殿下,我们可以谈谈现在。 谈谈高粱秸秆怎么能压榨出更多的糖浆,糖浆又如何能成为红糖,以至于白糖。” 林半夏站在这个小院内的灶台前,好像站在她的战场上一样,每一句话都说中夏长衍此刻心里所想。 从夏长衍进了这个小院之后,林半夏就在有意地引导着话题,从惊讶过后淡化了彼此间身份的差距,到试探出来夏长衍真正的目的。 她猜中了他来到这里的目的,便不动声色地引着他进入到她设下的圈套中。 “不急。”夏长衍微微一笑,“我对林姑娘的糖饼更有兴趣。” 夏长衍学着之前林半夏的样子转移了话题。 “糖饼很简单的。”林半夏背对着夏长衍,在小灶上放了小些的锅:“忘记谢谢殿下了,这铁锅果然比陶锅好用。” 在锅里添上一块荤油,熬煮开了,加了两大勺的糖浆熬煮了,端下来再洒些面搅拌均匀了制作成糖油酥。 林半夏做事情向来心中有规划,夏长衍既然忽略了她的提议,她也能沉住气。 转身拿了面在面板上揉开了,分成大小相同的一个个剂子,擀成薄薄的圆皮,涂上一层油酥,切上几刀,向中间依次叠上,便丢在一边,再做下一个。 夏长衍从未进过厨房,竟然第一次知道烙饼还要有这般过程。 再看看动作从容、信手拈来的林半夏,与刚刚侃侃而谈的林半夏又好像判若两人。 更与端弓射箭的那一日,完全不同。 哪一个都是林半夏,但哪一个好像都不是全部的林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