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容小觑
午时将近，天穹中云气已然散去，只留下一道湛蓝的晴空，姜月华仰望着天幕，凝神倾听那愈加清晰的脚步声。 突然，两道身影从沟壑上空掠过，当先一人是姜道成，另一人是袁放。 姜月华一手捏剑指，一手猛然抬起，朝姜道成虚抓过去，木藤自她手中骤然射出，速疾而势猛，姜道成身处半空，听到破空之声，俯首去看时，已来不及闪避，他双腿被木藤缠住，身体直往下坠，正要拔匕首去斩木藤，又有木藤自另一侧缠住了他的双手，这却是木萧萧站在另一处发动的攻击。 正当姜月华和木萧萧发动攻击时，叶澄与方翊也同时出手，他们的目标则是袁放，叶澄把手一指，一股细水迸射而出，直打袁放涌泉xue。 不知为何，这袁放好似脚下也长了眼睛似的，叶澄这“分水”即将击中时，袁放身形一变，俨如踏云一般，向侧身闪开两尺，他嘴角依旧带着那隐隐约约的不屑阴笑。 然而，就在下一个刹那，他的笑容就僵住了，因为有两股木藤已缠住了他的双脚，这木藤正是方翊驱使的。原来叶澄那一记“分水”根本就不是要击中他，而是“虚晃一枪”让方翊能够趁机一击必中。 方翊心中窃喜，正要把袁放拖拽下来，却见半空中两道刀光闪过，木藤被瞬间斩断，袁放飞身掠下，在其身后还有三道黑影也飞掠下来。 方翊大喝一声，灵力狂涌而出，双手一伸，手中木藤急速迸出，周身地上木藤破土而出，沟壑之上更有树木枝条飞窜而来，直取袁放等人。 因以自身灵力化成的木藤，虽灵活迅疾，却更耗费灵力，若非叶澄以“双灵合璧阵”辅助强化木灵，姜月华、方翊也不会轻用自身灵力化成木藤对敌，正如叶澄常年绑着一个装水的葫芦，皆因此故。方翊本想全力突袭，一举拿下，不料未能如愿，便又驱御周围树林灌木制敌。 当下，袁放挥舞手中匕首狂削，其三名部下亦抡圆了手中刀剑，左右乱砍，周围木藤枝条不断侵袭而去，他们四人手忙脚乱，也未能近得叶澄等人的身，一时竟僵持不下。 几近同时，姜道成被木藤拉拽，身体急坠，摔了个四脚朝天，姜月华和木萧萧又御使更多木藤，把他全身上下缠绕个遍，很快就把他制服了。 姜月华见方翊未能得手，便叫木萧萧看住姜道成，自己去助方翊制敌。 这时，姜月华加入战局，木灵更盛，周围树木藤条乱舞，枝条草叶横飞，袁放等人被这股气势所逼，心中渐渐有些胆怯了。 袁放脸色一沉，给其他三人使了个眼色，而后一个闪身躲到他们身后，那三人迅速围住袁放，各占一角，抵挡树木枝藤。袁放剑指竖于胸前，微闭双眼，默默念起咒语来。 叶澄等人看在眼里，各自警惕起来，叶澄心中更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但见那袁放，猛然睁眼，手掌一推，其身前两只黑色鬼爪赫然出现，向方翊和姜月华飞去。 叶澄想起那日夜里在太白镇口，黑曜的统领便是用的此招，其威力更是记忆犹新，然而姜月华，方翊当时并未在场，却不知其中厉害之处，他心中一凛，正要相告，那巨大鬼爪已撞上了呼啸而至的股股藤木。 只听见一声声闷响不绝于耳，那些木藤枝蔓纷纷枯萎，化作焦炭一般，而那两只鬼爪，每每触及藤木，只是微微停顿速度变慢，又继续推进过来。叶澄早已惊呼出来：“小心，那黑爪甚是厉害！” 方翊、姜月华心惊不已，继续御使大量藤蔓树木去撞击那两只鬼爪，这时，叶澄看向袁放，却发现一丝端倪，袁放虽使出这招，却未有其他动作，兀自紧握剑指，看起来正在持续凝神维持那招，而那三名部下，也未趁机一起攻过来，只是一味地防守。 树木枝蔓继续冲击着两只鬼爪，那鬼爪虽速度缓慢，却似无法阻挡，眼看便逼近而来，姜月华和方翊，不知不觉向后退了几步。 就这此时，叶澄忽然念动法诀，一招“分水诀”陡然发出，袁放身旁的几人虽一直凝目警惕，却无法挡住这迅疾的一击，况且，叶澄先将水升起到高处，避开两只巨大鬼爪，居高临下，突然攻击，袁放只顾专心维持道法，被打个正着。他浑身一震，向后退了一步，紧随着一口血箭射了出来，而那两只黑色鬼爪立时化为乌有。 袁放面如白蜡，捂着心口，踉跄地退了一步，他身旁三人回首一看，大吃一惊，而此时，方翊、姜月华找准时机，继续御木攻来。 说来那三人也是忠心，只见他们排成人墙挡在袁放身前，厉声叫道：“大人快走！” 一股股木藤将这三人缠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袁放咬了咬牙，唤出一团黑雾，消失不见。 这不可一世的黑曜堂主，终于败下阵来，狼狈遁去，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小看叶澄等人，他们远比他想象中厉害。 这世间也是如此，你认为弱小的事物，可能比你想象中强大许多，若是他们（它们）再聚在一起，那他们（它们）的强大将超乎你的想象。 当下，叶澄等人击退敌人正是喜形于色，被擒住的三名黑曜喽啰忽然对视一眼，竟各自咬舌自尽了，叶澄几人瞧见，无不触动，心中欢喜猝然而去，他们面面相觑，甚是惊疑。为何这些人要自戕？他们心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信念，让他们连生命也可以轻易放弃？ 这时，早早被擒下的姜道成冷笑一声，道：“这也没什么好惊奇的，只因你们还不了解黑曜，还不知道他们的恐怖之处。” 方翊狠狠地瞪了一眼姜道成，叱道：“你这叛徒，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你背叛师门，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姜道成道：“哼！什么结果不是你说了算，也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方翊正要发怒，却被木萧萧拉住，劝道：“师兄，别跟他废话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把他带回谷里吧！” 方翊又瞪了一眼姜道成，这才没去理会他。 姜月华似想到什么，眼睛一蹬道：“对了，师兄，不知道吕师兄他们怎么样了，我们要不要回去找他们？” 方翊道：“我们先走吧，现在若是回去，只怕敌人也伏击我们一回，到时人没找到，还把我们的命搭进去。况且吕师兄他们实力不凡，或许已经脱险了。” 姜月华虽有些担忧，却也觉得方翊说的是实情，只好点点头，不再去想此事。 木萧萧道：“这次多亏了叶师兄的阵法，否则我们肯定不是他们的敌手。” 姜月华瞄了一眼叶澄，对方翊道：“没错，幸好有叶师兄相助，我们才能平安脱险。此前我们还冤枉了他。”她又将昨日在黑曜据点听到的一一告知方翊和木萧萧，总算化解了对叶澄的误会。 叶澄心头一暖，颇感欣慰，这一刻，在他心中，姜月华和木萧萧似乎已成为他最好的伙伴。 方翊听了姜月华的陈述，看着叶澄，想要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继而转移话题道：“月华，你说神农鼎被黑曜的人拿走了，你可知道他去了何处？” 姜月华自然不得而知，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未曾听说那人去了何处。” 这时，姜道成眼神飘忽不定，不知在暗暗谋算着什么，方翊看在眼里，问道：“你知道些什么，快说！” 姜道成冷笑道：“我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方翊愤怒不已，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一扭身在地上拿起敌人遗落的长剑，抵至姜道成的咽喉，厉声道：“快说！” 姜月华嗫喏道：“师兄，你......” 方翊道：“月华，你不必为这种人求情，他早已被你们姜氏除名了。”瞪着姜道成又道：“还不从实招来？” 姜道成眼珠一转，急忙道：“我说，我说！”他盯着眼前的锋刃，显得甚是悚惧。 方翊这才移开长剑，待他说来。 姜道成道：“那人回他黑曜总坛去了，就在太和山以南二十里处。” 叶澄几人互视一眼，却是半信半疑，姜月华、方翊、木萧萧走到一旁商议一番，决定先通知师门，令附近神农谷弟子接应，把姜道成带回神农谷，他们则去太和山以南寻找姜道成所说之地，探查神农鼎下落。 叶澄心想他们已可证明他的清白，打算先随他们找到同伴，再回宗门澄清事实。他几人主意已定，便押着姜道成往东南行进。为了防止他反抗逃脱，方翊以灵符封了他的灵慧，使其无法御使道法，犹如常人。 行至傍晚，他们几人瞧见山中有一小镇，心中无不欢喜，叶澄走在前面，扭头一看，路边石碑上写着“雒南”二字，想必便是这小镇的名字。 叶澄回首看向神农谷师兄妹三人，此时姜月华、木萧萧二人窃窃私语，时有笑声传来，而方翊一脸严肃，押着姜道成，默然不语，他见叶澄看来，连忙避开目光看向姜月华，淡然说道：“尽快找个住处，顺便留意下是否有同门的标记。” 二女螓首微点，应了声，便先行一步，径直走入镇内，叶澄看了一眼方翊，和他一起徐徐前行。 曲折的青石路顺着小坡缓缓升起，一直延伸至镇内；左边的高地旁座落着一排乌瓦白墙的房舍；右边低洼处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涓涓细水，静静流淌。一块块青苔石头环绕其间，远处，一座小桥横跨其上，这偏僻的山中小镇，竟如此宁静优雅。 叶澄缓步走了上去，一股浓郁的香味迎面而来，路边一个卖烧饼的小哥，向叶澄看了一眼，吆喝道：“新鲜出炉的烧饼，便宜卖啦！” 叶澄正想上前买几个，方翊道：“走吧，先安顿下来再说！”那叫卖的小哥瞪了一眼方翊，口中暗暗抱怨不已。 他三人继续向镇中走去，方翊虽已给姜道成松了绑，他的手却紧紧拉住姜道成，看起来仍有些怪异，那烧饼贩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发出一声讥笑。 青石路上只有几个行人，叶澄走了几步，便看到姜月华和木萧萧，正从前面的小桥上跑了过来，他们已找到住处，就在小桥另一边，是这里唯一一家客栈。 他们简略交流之后，便一同径往客栈而去，这时，小桥一边走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挡住去路，伸手向他们乞讨，方翊正要喝骂，姜月华掏出两枚铜钱把他打发走了。 过了小桥，前面是一座清雅的小院，招牌上写着“近水客栈”四字，叶澄等人进了客栈，便有小二上前招呼引路，方翊道：“我们要三间房！”叶澄思付，想来这三间，方翊和姜道成一间，姜月华和木萧萧一间，而自己则是第三间。 小二笑道：“客官来得真巧，我们这恰好只剩三间房了！”说着便引着他们前往后院。 叶澄看了一眼前堂，此刻只有两桌坐有客人，其中一桌坐着一男一女，形貌无奇，微微瞥了一眼叶澄，便回头闲聊起来，另一桌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的精壮男人，他背对着大门而坐，正自斟自饮，似乎并未注意到叶澄几人进来。 叶澄几人到了后院，方翊又吩咐小二将酒菜送到房内饮食，他们几人先聚在方翊的房间，吃喝过后，方翊又悄悄给姜月华和木萧萧嘱了两句，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连日的恶斗和奔逃让他们疲倦不堪，叶澄走进自己的房间，看到那宽敞的床榻，不禁困意绵绵。他走到床前，正要坐下，却听到风皋传音道：“哎，你这就要睡么？你没发现什么异样？” 叶澄一怔，压低声音说道：“什么异样？” 风皋轻哼一声，道：“你没注意到那卖烧饼的，连一个烧饼都没卖出去吗？这都什么时辰了，难不成他正好这个时辰才出来卖？还有那个乞丐，这僻壤小镇，能有几个人，他偏偏在这守着，不去那通都大邑。前堂那个戴斗笠的人就更可疑了，此间既无雨雪飞落，又无烈日照射，何以吃酒都要戴上斗笠？” 叶澄细细回想，似乎正如风皋所言，这几人果真可疑，他心中一凛，打算即刻告知神农谷师兄妹三人，使其小心防范。风皋又道：“莫急，你这样冲过去告诉他们，必将打草惊蛇，我若是你，便暗中窥探一番，再做打算。” 叶澄吹灭了灯火，用手指在窗棂纸上捅了一个小孔，蹲在窗下仔细窥视着。今夜的月色很美，也很亮，可他没有心思去欣赏这如水的月光。 他反复扫视着院中的每一个角落，方翊和姜月华的房间就在对面，方翊的房间已熄灭了灯火，里面很安静，并未有叱骂声。姜月华的房间仍有灯光透过窗户照射出来，隐约可以听见姜月华和木萧萧说话的声音。 叶澄打了一个哈欠，睡意正在侵袭他的神经，他甩了甩头，以此来清醒自己，当他再透过小孔看出去时，姜月华已走出房门，她正站在方翊房间的窗边，似在和方翊低语交流，未几，她四下看了一眼，径往前堂走去。 这么晚了，她要去哪？叶澄心中不安，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风皋叹了口气，未再劝阻。 姜月华、叶澄一先一后走出了客栈大门，姜月华走到石桥旁，转左走向一片小树林，叶澄跟过去时，发现姜月华已不见踪影，他正惊疑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却是姜月华，她莞尔一笑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叶澄道：“没，没有，我只是见你独自一人出来，怕，怕你遇到危险......” 姜月华讪讪道：“没事的，我只是出来看看有没有同门留下的记号，我们早已联络了师门，他们收到消息会尽快调令附近的同门，来支援我们，所以......” 叶澄道：“哦，原来如此......对了，我想告诉你们，这镇子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姜月华动容道。 “那个......”叶澄正说间忽听见一声怒喝自客栈那边传来，他二人吃了一惊，对望一眼，飞身跃起，径向“近水客栈”赶去。 几个起落过后，叶澄与姜月华从屋顶飞掠至后院，但见院内四个黑衣人正各逞本事，围杀方翊、木萧萧二人。 叶澄捏诀念咒，寸水诀招呼上去，姜月华凝神御法，召来数条木藤射去，这时，半空之中忽地闪出一道黑幕，将他二人的道法接了下来，这一水一木撞到那黑幕之上，传来两声闷响，便溃散而落。 叶澄一惊，却见对面房顶闪出一个黑衣人，正冷冷地看着这边。叶澄剑眉一轩，轻喝一声：“起！” 身后一股水柱冲天而起，犹如蛟龙一般，朝那黑衣人咆哮而去，黑衣人怔了一下，当即召唤那黑幕护盾来迎叶澄的“尺水”。 这时，忽听见一声惨呼传来，竟是方翊的声音，姜月华悚然，连忙纵身掠下，去救方翊、木萧萧。 屋顶上，波翻浪滚之声此起彼伏，院落中，藤飞棍舞之响不绝于耳，这小小客栈一时之间，成了灵术纵横，逞威斗法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