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天眼看着就要下大雨了，李老头你还不快些收拾收拾。” “是得赶紧回去，淋着了一会儿又被唠叨个没完了。” “你这死老头就炫耀吧，都说儿女在家在，我们家那小子整天在外头跑……” “嘿嘿……” 晚上七点五十分，林知一个人坐在广场的木椅上，听着自己左侧的几个老头老太唠家常。 天气闷热，瞧着是要下雨的节奏。刚还在跳广场舞练太极的老头老太们都在慌忙地收拾东西，三三两两地往广场的两侧大门散去。 不一会儿，刚还很热闹的广场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小知？怎么还坐在这儿啊？这天要下雨了，赶紧回家吧，一会儿你爸妈该担心了。”听到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林知抬头一看，原来是曾经住在她家对门的桑婆。 桑婆腿脚不便，去年就被儿子儿媳接到了新家，新家离广场近有电梯，出门更方便。 看到是熟人，林知努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语气尽量如常，随口扯了个慌:“桑婆，我等朋友呢，一会儿就回去了。您老腿脚不便，走慢些。” “那你早点回去啊！今晚这雨，一下估摸不会停了……” 桑婆拉着自己装着舞蹈道具的小行李箱一瘸一拐地离开，这一下广场除了林知外没有他人。 天空阴沉沉的，广场上冷冷清清的。 是啊，要下雨了，是该回家了。 可是，她的家，却不像个家。 父母的争吵声，满地破碎的玻璃杯以及洒了一地的茶水，无一不在告诉她，她的家碎了。那个温暖的小家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撕开了一个口，纸糊之处终究抵不过风雨。 下午，她与朋友约着去网红店打卡，恰巧朋友的爷爷奶奶从乡下过来，天大地大，长辈最大，两人决定先各自回家。 谁知道呢，这么巧，巧到让她目睹了父母争吵；巧到让她知道原来一直以来在她面前恩爱有加的父母在她背后不知道吵了多少次。 如果她晚点回家就好了？ 晚点回来，父母就像平时那样收拾好残局；晚点回来，他们家，还是那个和和美美的家。 林知浑浑噩噩的走出了家门，一个人漫无目的，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更显得自己格格不入。 她不怨他们，但也不知道该拿出什么表情去面对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那个情感破碎了的房子。不知道自己应该装傻，还是告诉他们自己同意他们离婚了，希望他们不要因为自己而捆绑在一起了。 可是，真面对父母时，她真的能说出口吗？ 林知打开手机看看，七点五十六分。 天气预报说八点整会下暴雨，不知道会不会准时？可该来的总会来的吧。 林知走出了广场，街上已经没了行人，街上的车却比往常要多一些。 临下雨，鸟归巢，大家都想赶在暴雨前回家吧！ 天空中，乌云慢慢地朝着这座小城压了过来，电闪雷鸣的，林知刚走到街边，就已经开始有稀疏的雨滴落下来了。 这雨眼看越下越大了，离最近的公交车站还有一公里的距离，回家的公交车刚与林知擦肩而过，下一趟公交还有15分钟才能到。 在心里做了个简单评估，林知决定走回家就行，反正走回去也只要十五分钟罢了。 打定主意，林知加快了脚步，很幸运，到十字路口时，刚好是绿灯。 这座南方小城因为是延山而建，一下雨，整座城市总是雾气缭绕。 今日比往常更甚。 林知快步走在斑马线上，一道强光朝她驶来。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道道刺耳的声音响彻这个雾气腾腾的路口。 “吱——” “砰——” “哗——”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疼痛感袭来，从未感受到的痛袭遍全身，林知忍了一晚的眼泪终于如决堤一般落了下来。 痛，蔓延全身。心口痛，全身也痛，她一下子感到难以呼吸。 “我这是要死了吗？”原来濒临死亡是这样的感觉！ 车上下来的众人把林知团团围住，刚把她撞着的大叔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蹲在林知旁边，反复询问她的情况。 他的夫人就站在旁边焦急地打急救电话。两人应该是外地过来的，听着似乎对这座城市不怎么熟悉，还是问了周围的人才知道这个路口的名字。 众人不敢随意移动林知的位置，也担心太多人聚集在一起影响路过的车辆，除了撞到林知的夫妇俩，其他人则赶路的赶路，不急的都把自己的车开去了安全的地方一起等待急救车的到来。 刚刚还很拥堵的路口一下子畅通无阻，撞了林知的大叔蹲在旁边撑着伞为林知挡雨，而他的夫人则手撑着路人给的伞一脸焦急地站在他的身旁。 人之将死，心倒是沉了下来。看着夫妻俩焦急的脸色，林知很想宽慰他们两声。若命由天定，那便不需太过焦急，一起慢慢等着阎王的宣判就好。 只是，她的嘴巴就像失去了知觉一般，怎么也打不开，就连轻轻地扯动嘴角都是勉强。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才过了十几分钟，一阵阵急救声响遍了这座小城。 林知看着朝自己快速奔来的白衣天使的身影越来越迷糊，她的眼皮也越来越重了。 她，累了，也该休息休息。 撞了她的那对夫妻跟她一起去了医院，恍惚间她好像听到医生问那对夫妻有没有伤者家属的联系方式。 等被推进了急救室，感受到头顶的强光，林知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周围的环境很安静，只是偶尔听到外面传来几道人的声音。林知躺在病床上，头顶的灯光刺得她眼睛发疼。她抬起左臂想去挡一些光，灯光穿过她的手臂直射了下来。 她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周遭一片白，是医院吧！ 她是被救下来了吧？ 她抬手看下自己的穿着，身上穿的已经不是昨晚那件蓝色的吊带碎花裙，而是一件乳白色的蚕丝面料连衣长裙。 衣袖和裙摆都是荷叶设计，领口开到了锁骨下方，腰两侧垂下两条一带，想必是可收腰设计。 嗯？现在医院都不穿病号服了吗？还是这是爸爸mama帮自己换的？可，这也不是她的衣服！ 家里除了两件白衬衫，她从来没买过这种纯白毫无其他颜色点缀的衣裙。 “咔～”门外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来者的声音放的很轻，就连脚步都是轻轻的。来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林知以为来人来到自己床前时，他们却在离自己两米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 林知扭头看向门口，来的是她的父母，她眼睛突然一热，轻轻朝二老开口道:“爸，妈。” 只见父母神色不变，没应也没看她，双目含泪地紧盯着另一张床上躺着的女孩。 女孩侧着睡，她一下子看不清所以然。 林知起身朝父母走去，顺着父母的目光，躺在床上的不就是自己吗？只是，是穿着病服的自己。 母亲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下来，父亲似乎老了很多，他眼眶红红的，满脸的胡渣显得十分颓废。 林知走近父母，在他们身边站住，抬手想擦掉母亲的眼泪，她的手指从母亲的脸颊一穿而过，她看向满脸颓废的父亲，喊了一声:“爸” 可惜，没人看见她也没人听到她的声音。 床上的人儿面色苍白，呼吸浅浅，已是将死之人的模样。 “咔～”又一道开门声打断了房间三人的愁绪。 进来的是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他们的后方跟着两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赫然便是那晚的那对夫妻。看到来人，林知父母起身打了声招呼。 从他们的对话中，林知终于知道了具体情况。 如今距离自己出车祸已经过去两天了，医生说自己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却很难醒来，有可能永远都醒不来了。 林知红着眼看着自己周围的人，护士手脚麻利地给自己换药，而那主治医生还在跟父亲站在一旁讨论治疗方案，，那对夫妻则站着林母的一侧，他们眼眶红红，跟林母细说那晚的经过。林知听着他们不停地和自己的母亲说对不起，说一切都是他们的过错，同时让林家父母也注意自己的身子。 等几人离开后，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忽然，林知的身后出现了一道闪闪发光的大门。 这道门跟林知平时所见的门都有些不一样。 门楣上挂着一对大牛角，牛角被磨得发亮，上面依稀刻着一些奇怪的文字。门的两侧刻着许多小人像，人像神态及动作各异。 门的那边烟雾迷漫，林知看不清门里是什么，但她却被这道门吸引。她不由自主地朝着这道门走近。 临进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母，母亲拉着自己的手哭得不停，父亲则在一旁安慰她。 其实林知知道，哪怕他们再怎么吵再怎么闹，但对于她这个女儿却掏心掏肺。 或许，在自己生命的终点能看到父母和和气气，她们一家三口还能在一起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