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从山顶下来，林知与青鸾同行:“姑姑让我告诉你，昨夜过来的那些阴魂今一大早便已入了鬼门关，想必这会儿已经准备进入轮回了。只是，这些鬼魂是枉死之灵又在阳间徘徊了太长时间，此次去轮回，只怕是不能找到好人家。” 林知点了点头，心下了然。 枉死之鬼怨气极深，如若不是特别有福气之家，根本无法承受它们的怨气，只怕最后会弄的家破人亡。 想到那双略显呆滞的熟悉面孔，林知不免多问一句:“若入不了轮回，他们又该如何？” 青鸾沉吟片刻:“将轮入畜生道。”她解释道:“福气不高，怨气难解。只有入了畜生道，方可把怨气尽数散去。” 毕竟，动物可以互相撕咬，可人不行。怨气积压于心，遇到一个不美满的家庭，会越聚越浓，终有一日会爆发。 思及此，林知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个男孩生前那么苦，死后还不能入轮回，不免太过不公。 青鸾似乎看懂了她的忧心:“其实入畜生道也不是必须，如果这样的话，那这人间地府岂不乱了套？死后生怨，无非两种情况。一为不被超度；二则放弃轮回。枉死之鬼不被超度，多半会变成厉鬼，这自有判官来判。而这放弃轮回之魂，多半是放不下生前的家人，这类魂灵怨气虽浓但不改本心，来世是能投个好胎的。” 闻此林知的脸色终于缓了一些:“这样便好。” 想起自己身边也是一团迷雾，不免有些头疼:“我来这里已经两天了，不知道姑姑可有说起我的事？若我阳寿未尽，又为何丝毫没有还阳的迹象。” 青鸾摇头答不知:“想必是各人有各命，你还不到时间。姑姑也没跟我们透露什么，对了……” “什么？” 青鸾深深看了林知一眼，继续说道:“几十年前倒是有一人同你一样。只是她天生阴阳眼，自小就与各路魂灵打交道。阴气太重导致她常常魂至地府，当年她就不慎进入四季谷，在四季谷呆了好些天才离去。不过，那人离去之后并未进入鬼门关，而是回到了人世间。” 青鸾笑了笑:“说起来，这四季谷一名还是与她有关呢。这里原名鬼域，是那人进了四季谷之后，得知四季谷一天一季，季季如人间，认为鬼域一名显得与四季谷之景格格不入，便改鬼域为四季谷。她回到阳间后，常与人们说起四季谷奇事。从那以后，鬼域才正式更名。” 林知:“这倒是个奇人。” “可不是吗。”青鸾但笑不语，到了村岔路口，她递给林知一小篮雪莓，“雪莓跟着糯米一起可酿酒，你屋里的橱柜应该有配方，厨房里有糯米和陶罐，吃不完的话可以试试。”说罢便随着众人扬长而去。 回到住处，林知把手中的竹篮放在桌上，打开橱柜寻找青鸾所说的酿酒配方。配方被锁在一木质小盒里，纸张已有些泛黄。想必年代距今已经很久远了。 配方上的字跟林知预想的差不多，用的繁体汉字。写这配方的主人应该识字不多，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其中还夹杂着许多错字，好在能看懂。 毕竟，雪莓酒酿造方法很简单，跟现代酿酒技术无太大的差异，林知中考结束时跟父母去过四川，曾在一个酿酒老师傅那里看过酿酒的原理。 只是，重点不在这张配方的难易程度，而在于，这配方给她的感觉特别熟悉，就像昨晚的那个小男孩一样。 林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玉坠，一时不该如何形容。她就像被一个陌生的磁盘侵入大脑。里面存着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导致她现在看什么都觉得十分熟悉，但是又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手里的配方，全身是泥和水的男孩，被大火吞噬的村庄，还有这四季谷的一草一木，甚至于她今早醒来，脑海里竟然有关于那十八位少男少女的身世记忆。就好像她来过这里，亲耳听到他们在诉说一般。 可是，她明明不曾来过这里啊！关于四季谷的记忆还是两年前旅游时听那位叔叔偶然提起。 她现在心里有些猜测。或许这些记忆是属于她的，只是她忘记了。就像昨晚遇到的那个小男孩一样成了一个谜待她去解开。明明男孩对她好像很熟悉，但又好像不意外她不记得他；也有可能这段记忆是不属于她的，只是被强加于她的脑海中，就是这段模糊的记忆让她来到了这里，记忆的主人想让她去做些什么。 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四季谷的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漫长，距从山顶下来已经过去了很久，按照正常的时间来看现在已经要天黑了，可这外面冰天雪地的，一丝天要黑的迹象都没有。 林知只知原理但不会酿酒，如今生死未卜也懒得动手学习。闲着无聊，她随意在屋里屋外走走。这些屋子虽是木房，但窗户、床架以及桌上的茶水杯倒是格外的精致，甚至每面门窗都雕着精致的花纹。上到三楼，屋子与屋子之间由木制天梯连接而成，这是她生前没有见过的。 雪已经停了，很多“人”都已经从家里出来，林知这才发现，原来这四季谷并不止住着梦姑和那九对男女。 大雪把楠竹压到地上弯成了一座雪白的拱桥，几个孩子站在拱桥下方伸手想把竹叶上的雪摇落；空地上有很多孩子在堆雪人打雪仗，甚至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在陡坡上滑起了雪。 这一幕，倒是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息，也是林知小时候一直向往的冬天，只可惜她生在南方，生在一个终年不见雪的小城。 “林知，你哥哥喊你回家了。”正当她看得入神时，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哥哥？”林知转头看向出声者，心中十分疑惑，她哪时候有个哥哥了？ “呐！你哥哥，过来喊你回家的。”来者是青鸾，她跑过来拉着林知的手，一脸的兴奋。 林知莫名其妙，但还是跟着青鸾跑到自己昨天醒来的地方。 老枫树下，这会儿已有好几个小孩子坐在的树底下打量不远处那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 “我能回去吗？”林知犹豫了，若能还阳自然是好，可是对面的这个自称是自己哥哥的陌生男子她从未见过，回家又是回哪个家？ “当然可以回去了。”青鸾看起来比林知还要高兴一些:“你刚不是在问我你什么时候能还阳吗？” 林知仍有些犹豫:“可是，我没有哥哥啊！” 青鸾只当林知在说气话:“林知，这世上不是谁都有家人盼着自己回家的。” “你看我，自来这里开始就没有人来喊我回去过。”青鸾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落寞，她眼里满是感伤。 林知记忆中有青鸾的身世故事，但想着距那时已经过去了几百年，还以为她已经把那段经历看淡了，原来她也只是把伤藏起来。 “走吧！”不等林知出口安慰，青鸾一改伤感的模样，拉着林知就出了村口。 林知再次看向前边那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男人。 这个男人林知非常确定自己没见过，但铺面而来的熟悉及亲切感接踵而起，好像这个男人确实就是她的亲哥哥。 男人朝她伸出了手:“知知，回家了。知知，回家了。” 他口中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随着男人话起话落，林知感觉到自己眼皮越来越重了。 不知不觉，林知已强撑着身子随男人来到了一条大河边，吹来的冷风让林知感觉到清醒的许多。 河岸边栓了一片小舟，小舟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衣嘴里叼着长烟筒的老人。林知跟在男人身后朝着那一叶孤舟走去。 两人刚上船船就开了。 老人手摇着船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回家咯。” 林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才发现这艘小船和老人都是由白纸剪成，船桨是一片竹片。经历过鬼门关一遭，林知倒是不觉得惧怕。 小船穿过一层又一层的浓雾，随着离四季谷越来越远，林知的眼皮也越来越重了，慢慢地她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