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农历八月初十，丁卯日，是苗族传统的吃卯节。这已经是林知来到这个小山村的第二十七天了，除了初来驾到那两天她无所适从，现在的她已经能与周围邻居打成一片了。 一大早，林父和林燚就出门祭祀了，就连往常不需要早起的林知也早早地起来帮林母烧水摘菜洗菜。 吃卯节，是苗族的一个很特别的节日。一年过两次，分别在二月份和八月份。如果一个月里只有两个卯日，则过第一个卯日；如果有三个卯日，则过中间那个卯日，今年八月份就只有两个卯日。 这一天，妇女们会提前一天用糯米打好糍粑，男人们一大早就去山里祭祀接子桥，等男人们回来，煮好鸡汤，熬好鸡粥就可以吃早饭了。 一开始林知不知道接子桥是什么，经林母解释才知道，原来在苗族的习俗里，没有孩子或没生儿子的家庭就会在巫师的帮助下选一好地搭建一座桥。桥可通阴阳，直桥可引路越水，找不到父母的婴灵可以从桥上走过来进母亲的肚中。送子桥可大可小，可长可短，可石可木，搭好桥后那一家人要在每年的二月和八月去桥头祭祀。祭祀几年仍未生出孩子的家庭会继续选其他地方搭桥，已经生了宝宝的家庭就要继续在每年的二月和八月份去祭祀。 林父是家中长子，然在此之前，林爷爷林奶奶成婚八年未孕。就在他们愁眉不展之时一游方巫师点出了林家的情况。林爷爷一岁半时生父因意外去世，四岁那年他随着母亲改嫁到了林家村，哪怕他姓氏改为“林”，他的子女线却仍连在那个生他的家，孩子找不到投胎的路，才导致他与妻子成婚八年膝下无儿无女。那一游方巫师为夫妻俩选好地搭桥，一年后果真成功诞下一子，也就是林父，三年后又诞下一女。 林家的接子桥建在山上的一条小溪上，这条小溪常年长满青苔，但又因这里是一条村里人上山砍柴的必经之路，村里很多人都在这里摔过，巫师说，这个位置便是最适合林家建接子桥之地。 …… “知知，家里没有韭菜了，阿娘要去菜园一趟，你记得多看锅里的饭，免得烧糊了。”厨房里传来了林母的声音。 林知:“好的阿娘。” 看着林母抱着竹篮镰刀出了门，林知抱着一捆柴进了厨房，锅里蒸的糯米饭头上已经冒有一丝丝白气了。林知往火里又添了几根柴，把火烧大一些。苗族用饭甄蒸糯米饭，火太小了就会导致糯米饭上半部分夹生，下半部分软烂，要想让米饭蒸的又熟又香，火烧一定要大。 林知拿起一旁的木盆打好水把手洗净，她打开装饭木盆的上方木盖，把昨晚的剩饭用碗装好，又拿起瓜瓢打好水把饭盆洗好沥干水珠。等做好这些，她打开饭甄木盖，用木饭勺压了压米饭，感觉熟透了，她便把饭甄的盖子和饭勺放到一旁的陶碗上，双手抓起饭甄的两个耳朵，半抱着把蒸好的糯米饭倒进洗净的饭盆里，用饭勺把米饭散开去热，差不多时再把米饭聚到一起，半盖着木盖防止水汽积水导致米饭吃起来软软烂烂的。 林知用竹刷把锅洗净放好，又把未烧完的木柴移到另一个炉灶下重新起火烧水，等水煮开了想必林家父子也差不多回来了。 林知从竹篓里拿出干辣椒丢进火堆里，几秒后捡起放进捣钵中碾压，辣椒的辣味充斥着她的鼻孔，她眼冒泪水，强忍着不适把辣椒干快速地磨成辣椒粉。 “知知，你一人在家啊？你阿娘呢？”厨房外头传来了隔壁箬竹婶婶的声音。 箬竹婶婶是一丧夫多年的寡妇，她十八岁时嫁到了林家村，刚成婚半年，丈夫在上山砍柴途中意外摔下山崖惨死，公公婆婆视她为不祥之人，在村长的见证下把她和她未出世的儿子分了出去。两个月后，箬竹婶婶生下一子，取名“箬竹”。箬竹，生存能力及强，是苗乡里最常见的植物，叶子常被用来包粽子。竹，在苗家人口中乃孤儿寡母之意，意为从此他们孤儿寡母再无其他亲人。 “箬竹婶婶。”林知跑出厨房打了声招呼，她接着道:“家里没有韭菜了，阿娘刚去菜地，您这是从哪来啊？” “嗐，我们家竹子和素兰明晚就回家了，他们啊一直惦记着田里的螺蛳，我想着今天去田里捡一些，等今晚吐了沙，明天就可以吃了。”门外的人两眼弯弯，笑得十分灿烂。 竹子便是她儿子的小名，素兰是她的儿媳。因着单亲家庭的缘故，村里村外其他人怕女儿受委屈，一直无人敢嫁于林箬竹，在这个十一二岁便定亲的村里，林箬竹十九岁了仍未定下亲事。 前些年林箬竹用自己帮别人做工攒下的钱买了个去镇上学院启蒙的名额，在读书时遇到了教书先生的女儿陈素兰，两人互生情愫，陈夫子见林箬竹为人性格温和又上进，倒没有多反对，只是让林箬竹必须要在镇上做几年的小生意，等攒下一些家底时再回村里。 林知笑道:“估计竹子哥哥和嫂嫂在镇上久了馋您的厨艺了。” 箬竹婶婶笑道:“还是你嘴甜，。”她接着道:“我这捡了一箩筐，给你们一些，你记得拿水泡好，明早洗干净就可以炒了。” 林知答道:“这哪行啊，这不便宜我了吗？” “没事，我捡了一大箩筐呢。”你摆手道:“你去哪个盆来，或者拿个篮子来，我给你倒一些。” 林知见她十分热情也不好推脱，便去厨房拿来一木盆。箬竹婶婶往里倒了一大半进去，林知连忙阻止道:“够了够了婶婶，您这都给我们了，你和竹子哥哥他们还剩多少啊？” “嗐！我们就三个人，吃不了多少，就尝个鲜，你们人多，这东西啊，要有人吃才是福气。”说完她又往盆里倒了一些。 林知推脱不下，道:“那行，婶婶你家里摘菜了吗，我今早刚摘些白菜回来，我给你拿两棵去。” 箬竹婶婶连忙摆了摆手，阻止道:“不用不用，我昨晚刚去菜地给香菜浇水，摘来的菜还没吃呢。我刚是想来跟你说，我那地里的香菜长得极好，又高又密的，你们有空啊就去摘来做菜，这太密了也长不好。” “那行，谢谢婶婶。您那么勤快，我都觉得我阿娘空有我这么个闺女了。”林知调笑道，说着都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哪是勤快啊，我就是没啥事做……那我先回去做饭了，过几天有空啊就多来找婶婶和你嫂子玩啊！” “行，婶婶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