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逃杀（6）

    董从仁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长风那孩子也不错，就是还不通人情世故，恐怕还得栽几个跟头。”

    赤雪樱笑道：“难免的。我不也是那样成长过来的么？当初要不是您的扶持，现在的我在哪儿还很难说。”

    董从仁含蓄道：“大君说笑了。”

    赤雪樱像个小女孩见到熟稔的叔叔般微嗔，“不过董叔叔，这回咱们可先说好了，人才得留着委以重任——您别再让他们去末日岛了。”她言下之意，是暗示石磊等人可以加入和平之鹰。

    董从仁唇边的笑容加深，顺势说道：“属下遵命。”

    那两人有说有笑，见状，舒飞微微合十搁在腿上的手，不主动发言了。他做不到事过境迁。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那件事坐镇江海中央，一如既往地酝酿着复杂心绪。

    先前被冷落在一旁的方极渊逮到了机会，阴恻恻地开口。

    “一帮软骨头，管他们做什么。你们也不想想，顾家都家道中落多长时间了？他们成材有个屁用。”

    方极渊毫不掩饰自己对顾忠廷后人的敌意，挑衅十足的对董从仁道：“董少君，顾清在你手下效力，没中饱私囊吧？你可别善心过头，引狼入室！”

    “不劳方先生费心。”董从仁莞尔一笑。

    方极渊凶神恶煞地看他。大乱斗时代之后，各方势力经过多重洗牌。冬燎国历任大君往往兼任军中上将，就连区区一个教官也通常拥有军队的背景，她赤雪樱算什么东西？

    连他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凭什么去呼风唤雨万人之上？

    ——女人！

    方极渊忿忿不平地想，要不是当年有和平之鹰从中作梗，他早就达成了多年夙愿！

    面朝权力巅峰可望而不可及的滋味，日夜炙烤着他的心脏。

    不管是和平之鹰还是苍狼之牙，只有他们方家注定一辈子藏头露尾！

    凭什么！

    “方先生，考核结果尚未揭晓，您已经醉了？”赤雪樱话说得客气，眸色却冷了三分。

    室内杳无人声。

    刀锋般锐利的杀气在寥寥数人间横冲直撞，僵持不下。

    “我没听说，石磊要加入苍狼之牙。”——直到那把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再一次突兀响起，如流星划过天际，如晨光坠入汪洋。

    舒飞拿起桌上承着红酒的玻璃杯，一饮而尽。坐在主位上的那人，身上散发出难以名状的魄力，压过了方极渊的气焰。

    就算他不出声，也是一样。

    虽然罕见，但赤雪樱就是做到了。她用自己的方式扛起绝大多数人无力也无心承担的千钧重担，这是事实。是她赤雪樱的能力，也是她的选择。旁人如何置喙、如何作想，都改变不了这显而易见的局面。

    方极渊连这都无法忍受，枉为冬燎国地下的黑暗君王。

    舒飞看着面色阴郁的方极渊，半步不让地说：“不管是汪元琅、顾长风还是石磊，震野城的门都没锁，我的决断不会被任何人事物左右。”

    方极渊重重的哼了一声，“说得好听。”

    舒飞重申了一遍。

    “苍狼之牙的规矩不能废。他们想来，就堂堂正正地来，要成器，各凭本事。”

    舒飞顿了顿，说：“哪怕是他背后有个权倾天下的哥哥。”

    “……”方极渊万万没想到一个黄毛小子敢对自己出言不逊，气得哑了。

    董从仁好整以暇地说：“舒飞，你可别跟叔叔抢人。石磊是颗好苗子，苍狼之牙有你，也不缺他一个……”

    “那倒也是。”赤雪樱轻笑着加入话题，巧妙地化解了这场尴尬。他们闲话家常起来，浑然不顾方极渊的嘴唇已经抿成一条直线。

    谁都不想搭理他。

    场上硝烟方歇，方极渊怒声骂道：“公平？装什么装，还不全是脏的！冬燎国迟早败在你们手上！”

    没成想赤雪樱听了这以下犯上的话，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不管是和平之鹰还是苍狼之牙——咱们都是一家人。”

    语罢，跟董从仁接上了视线。

    董从仁和蔼搭腔。“大君说的不错。从废墟中建立起来的强国，不分你我。”

    和平之鹰跟苍狼之牙——都曾经在大乱斗时代中昂首群雄。直到如今，心中秉承的信念是一样的。不管将来如何，基地跟组织还会站在同一阵线，随时预备自己在危难关头时挺身而出。

    不错，他们是彼此的同伴。

    世上有一群人愿意身先士卒。这无关他们平时领了多么优渥的薪俸，亦无涉于他们在人前享了多么不一般的尊荣。甘心在天崩地裂时行到风口浪尖处，哪怕是形销骨立，直至粉身碎骨。

    他们是守护彼此的一盏灯，为了让身后的人能够活下去，哪怕是要求他们倾尽所有。

    唯有如此决心，方配得上此身为正，为令，为君。

    赤雪樱盈盈笑着，转过头去看舒飞。面朝女子目送秋波，他只板着一张俊俏的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稍隔半晌，轻轻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