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9）

    为了从三教九流的佣兵里头遴选出够资格加入组织的强者——苍狼之牙的最高领导人樊嵩屈尊降贵，来到这个腥气四溢、有如宰杀牛羊一般的屠宰场。看着底下一年一度展开的例会，他冰冷的视线渐渐锁定在佧特身上。

    那女人出手果决，利刃砍在敌人肩膀上猛烈一扯，干净利落。

    身影翩飞之间，对杀人这件事已有安之若素的泰然。

    樊嵩看得目不转睛。

    黑色装束承载着她从别人体内截断的生命长河。殷红液体飞溅上那深邃的五官时，衬得她的面孔更加妖娆。宛若一支凌空盛放的红梅，一见倾心，再难相忘。樊嵩看见她的眼睛。十分诡异。

    乍看下去，仿佛爱与死亡共存在同一人身上。仿佛那双赤子之眼，生来便是要与这世界对抗。

    他不认识她。

    “她是谁？”——淡漠的嗓音从樊嵩体内发出。

    一名侍立在他身侧的女战士微微躬身，毕恭毕敬道：“佧特。近五十年来最出色的佣兵。钟司牙放进来养殖场的，人称‘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佧特？”

    佧特抬起头，准确的与半空中的樊嵩对视。并且捕获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樊嵩嘴角衔着冷笑，没有料到佧特身处在混战中，还能注意到高台上的动静。

    他缓缓咧开嘴角，挑衅地俯视着她，“有意思。”

    樊嵩做事一向当机立断。“海伦，把她擢升为我的搭档，和我一起出任务。”

    “是。”声音里没有起伏。

    佧特停下战斗步伐，暂时退避到高处。

    她看向樊嵩身后那名叫海伦的战士——胸脯高挺、艳丽眉眼、高挺鼻梁、一头浓密的金发——她是一个女人。

    佧特视野清晰，却无法判别海伦的美与丑。

    放眼望去，佧特看见围绕在樊嵩身旁的护卫。脖子上无不刺有狼图腾。她又听见樊嵩开口说：“海伦，带佧特去密室。让钟琳给她烙上赤火印。”

    “属下遵命。”

    钟琳？

    从那以后，钟琳看佧特的眼神总是充满忌恨。仿佛这个人的到来，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汹涌无边的爱意将苍茂丛林烧成灰烬，她听见钟琳心底的声音：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樊嵩眨着探究的视线，一路追随佧特。他愿意回应给无数爱慕者的，向来只是一片沉寂。

    哪怕如此，直到樊嵩死的那一天——他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注视的是什么。就连佧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谁。

    这世上虽然有许多人相近于她，却远远软弱于她。而对爱的无知，这两人也是一样。

    佧特开始跟樊嵩一起出任务。她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的强大。

    她是一个特例——没有经过异类基因移植手术，便被特批加入苍狼之君护卫队的人类之中的“异类”。

    非难佧特的人数日益增多，且并非乌合之众。

    “佧特是我认可的人。”樊嵩仅此一句。

    在组织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擎天巨柱，亲自为她遮去了修罗场中的阴湿低语。

    在樊嵩巨细靡遗的安排下，质疑者再无一丝反抗的意念。

    残酷的兵团生活，专门训练少数人类成为菁英杀手。在佧特担任佣兵的时期，时逢苍狼之牙自身历史上最为血腥的阶段。

    佧特以为那是正常的。

    地下纵横交错的苍白长廊。两侧矗立了数不清的手术室与病房。像一个迷宫。行走在复杂的道路上，门一扇一扇捂得严实，人无从一窥真相。

    目视千里。

    削铁如泥的化形之能。

    智力陡升。

    不拘收获哪一种爆发性成长的技能，实验一旦成功，受试者都将摇身一变。

    那段日子苍狼之牙隐瞒外界，私自进行了异类基因的移植手术。身体素质急遽提高或急遽降落，只是一场博弈——哪怕失败率高达70%，那群走在科技尖端的研究人员依旧赞成将来自人鱼、鲛人、甚至海兽的基因转植入人体。

    为了养成堪比异类的顶尖杀手，组织不惜一切。整个过程充斥着数量惊人的失败品，组织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反复在人体上进行试验。

    因为那些被入侵者基因认可的高级战士们，身上无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朝夕变强的诱惑太过强大。

    野心，促使自诩强大的战士们如鱼群不断上钩。

    狂风吹过时，佧特看见宽松长袍下的赤火烙痕——只有实力获得认可的战士才有资格承担的烫伤的苦楚——苍狼之牙独有的印记。

    医生们无视手术伴随的巨大风险，对前来求助的强者来者不拒。

    他们渴望变得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