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梦城（4）

    出了海关以后，佧特着急地四处寻觅着什么。

    跟刚才大刺刺地停在路中央的呆滞不同，现在的她一路走走停停，身上几乎没有多余的行李。实在是一副乐得轻松的作派。像她这种人应该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出生到现在从来没考虑过周遭人的意见和眼光的吧。

    唉，做人能做到像她这个地步，他好羡慕。

    “啊，找到了！”

    一道惊喜的叫声从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许田吃了一惊，赶紧把迈出转角的腿收回。当他再小心翼翼地往外探看时，一家绿意盎然的咖啡小铺跃入视野中。

    佧特的脸上已褪掉了焦灼之色。腾着热气的咖啡机。干净的抹布。咖啡师脸上专注的神情。此刻充盈在视野中的喜悦，使她怀着剧烈的憧憬朝那个方向靠近，仿佛凝缩在杯中的不是一杯饮料，而是一隅灿烂光阴。

    “你好，我要紫风铃，热的。”

    佧特掏出信用卡，付了帐。

    咖啡豆磨成粉状的香气逐步扩散开来。她站得近，贪婪嗅闻着香气的过程中仿佛产生了幻听：

    “笨蛋，你连咖啡因都不知道，还喝什么咖啡？”

    那是董炜说过的话。

    她定定地看着热水注入，穿过重重阻碍，一滴一滴萃取出的棕褐色液体。不知不觉，想起了从仁在家里弹奏鸣曲的时光。在繁星海岸的家，那个叫作钢琴的大家伙，总是有很多美妙的音乐从它肚子里跑出来。有时让人伤心，有时让人快乐。

    那些午后，仿佛连阳光都在跳舞。

    站着等候咖啡冲泡出来的闲暇，她听见鞋履轻叩地面的微震。各种声音简直像在雪道上滑行似的朝她奔来，勾勒人们所行道路的模样。声音是会说话的，它们也传递消息。

    “您的咖啡。”

    “谢谢。”佧特欣喜地接过暖呼呼的咖啡杯，立刻浅啜一口。

    酸味明亮的深棕色液体带着馨香之气迅速盈满了口腔，她心满意足，忍不住赞叹起人舌头的构造。虽然它很弱，但千滋百味都能在这软糯舌尖上盛放，带来无法言喻的满足，真是美好。

    佧特喝着咖啡，她心中渐渐宁静下来。

    浅棕色的眸子注视着人来与人往之间，察觉光似游鱼一般飞跃过生命的河川。虽然佧特不记得，但她依稀能够想起钉刻在灵魂最深处的那句话：你的答案是什么？

    那名人鱼老者说过的话，只有她记得。可就算如此，答案是什么——她还不知道。

    生。正确的答案是什么，她并不知道。生非常漫长。她以为自己可以独守寂寥，不问世事地经过这烟火人间。可佧特拥有的是一颗沾染了人味的心……有时候，她希望自己可以从佧特身上得到答案。佧特是她的一部分，而她不是人。再也做不到像从前一样心无挂碍。日升月落，繁花似锦，她也渴望去看见，去感受，去被爱……

    “楚天铠死后一直后继无人，我只是说悦梦城没有当家的，这话你说哪里错了？说啊！”

    模糊中，她飘忽不定的注意力再次被牵引回曾短暂伫留的位置。

    是刚才那两个人，佧特有印象。哦，原来他们的争执还没完。

    “一个局外人，少在那里说三道四！”

    佧特掀开杯盖一看，里头残存褐色汁液几滴。她懊恼地看了看那据说有消化功能的肚子，意犹未尽，摇了摇头。这么好喝的东西，居然这么快就没了。

    “真糟糕啊。”佧特遗憾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