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开关（4）

    当人不愿意前进的时候，连走一步路都会嫌多——原来这句话是真的。

    佧特蔫头耷脑地往前走，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觉得自己变成了煨白薯，打住是谁教她煨白薯来着？苦思冥想好半会儿，楞是没想出来。佧特宽慰着氧气不足的大脑，算了，随便吧。不想了。

    做人别难为自己。

    她很努力地要往前走，无奈心有余，力不足。不论蹒跚独行多长时间，佧特始终走不出这片黑暗。也许这终归是片诅咒之地，在被完全封锁的情况下，陈旧腐臭的空气出不去，新的气息也进不来。周围悬浮的尽是血味腥浓的黑色肿肿云。

    佧特走着走着，逐渐生出许多困惑。她可不记得自己杀过这么多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丝不详的预感攀上了心头，佧特开始忍不住猜想，（她）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佧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对（她）一无所知。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要进来了……佧特很泄气。但话说回来，进不进来这片空间，是她可以决定的吗？佧特歪着脑筋深思，啧，恐怕是难。自己对（她）来说只是个分身，虽然不同于那些转瞬即逝的皮囊，但还是会受伤，当然也有可能死亡。既然是这样，说不定有一天也会被（她）抛弃。

    难讲。

    这一刻，佧特觉得心里面许多跟（她）相连的记忆线头都开始紊乱起来，搞得她也混乱了。（她）说这座城有问题，佧特当时心想，一座城还能有什么问题？虽然第一次没有洛修在身边守着吧，虽然也觉得哪里怪怪的吧，但她不就是为了给洛修一个惊喜才来的吗？做人总是要勇敢一点，大胆尝试……

    “咦？”

    佧特忽然发现，那名孩童的哭声变微弱了。现在听上去，更像个猫爪子时不时挠在心上，痒痒的。

    是找到爸爸mama了吗？

    那就好。

    佧特看了看四周张牙舞爪的黑雾。不知不觉，光已经消失了。这世上连个空罐敲下去都有声音，这里却截然不同。铺天盖地的寂静渗透在空旷之中，闹得可凶了。佧特感觉向来健壮的身体成了个破掉的瓮子，原先存得满满的力气也快要耗净。本来有一百分的，现在只剩下五分。肺就像快要被掏空似的难受。心脏突突地跳，发出罕见痛楚。

    她很久没有这种筋疲力尽的感觉。

    佧特呼吸一滞，原地停下弯腰大口喘气。

    霎那之间，路径消失了。

    这下问题大条了。佧特苦恼地想，没有路，怎么走得出去？危机说来就来，无愧它一贯的风格。佧特强撑着精神，想根据过往惯例判断是战是逃，但她很快醒悟，此时此地过去的经验根本无法凑效。说穿了，绝境会弱化一个人的自由意志，让当事人明白自由意志与能力所限的差别。佧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不是不想逃，而是根本逃不了。周遭黑雾涌动，扩散的速度更快了。它们似乎跟她一样无处可去。

    佧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喂……你在听吗？”

    虽然平常不怎么联络，但佧特知道（她）一直都在。本源的精神体就住在她里面。

    佧特又问：“你把我关进来做什么？”

    （她）不说话。

    “喂，你不要假假……”声音滑溜溜地从体内流出去，顷刻游入黑雾之中不见踪影。耳畔始终没有回音。佧特一个头两个大，感觉体内力量再次流失，都有点怀疑自己没开过口。

    好在犹疑也只是一瞬。

    开玩笑，她记忆力老好了。记性不好怎么抄阿炜作业？他每次只开放页面三十秒。佧特针对这么短的时间限制也义正严辞地表示过抗议，但阿炜雷打不动，坚持说三十秒就只能是三十秒。

    佧特觉得他很霸道。

    “我是个有原则的人！”阿炜对她大吼。

    佧特在这方面倒是没什么原则。就是被身边这个魔鬼锻炼了四年她现在的记忆力堪称一级棒。虽然每到交报告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天昏地暗。都是四季学院的错。谁建的？真讨厌。当初没有建起来就好了，考试、考试、考试，一天到晚都在考试！她最烦考试了。人生在世，考什么试？要战就来。

    奈何考试不简单。考试这个东西不仅仅是考试。它是一场重大的试炼。

    要是输了，她就没有薯片吃。还有，阿炜过分的时候甚至连泡面都要没收，还专挑从仁不在的时候动手，佧特觉得他很卑鄙。

    无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