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8 黑旋风一去难寻

    刘备身为农都尉，平日公干，却不在县衙，而是另设一座小楼。

    这日正坐着看些兵书，忽听脚步飞响，抬头看去，却是太史慈扯着程普，急急便往外跑。

    刘备忙唤住道：“子义、德谋，你二人慌慌张张，所为何事？”

    太史慈急忙刹住脚，兴奋道：“主公不知么？郡里派来个督邮，诬韩义公结恩于民，意在谋反，又鞭打替义公求情的乡老，鲁四哥发怒，捆他在树上，吊着打，打折了腿。”

    刘备一惊，连忙问：“后来呢？”

    “后来打折了腿。”

    刘备也不问打折了怎样，连忙起身往外走：“那厮有千万错，毕竟是代表太守而来，有个好歹，太守岂不追究？这却如何是好……”

    当即拽开步子飞奔，太史慈、程普都跟在左右。

    奔行一回，便见前方许多百姓围观，都叫“打得好”，自家一群兄弟，亦都笑嘻嘻望着，刘备连忙大叫：“手下留情。”

    鲁智深听得关羽提醒，又隐约听见刘备声音，暗忖道：前世听书，三哥暴打督邮，便是大哥劝住，饶他性命，反落得自家弃官逃走，在江湖上流落，如今既然换了我来，岂肯重蹈覆辙？

    当下大喝道：“害民鸟官！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去见那鸟阎王时，记得报上爷爷‘黑旋风’李逵名号！”

    说罢丢了马鞭，提一口丹田气，轰的一拳，重重砸在督邮后脑上。

    心中大笑：可惜地煞殿里没有天罡兄弟，不然那黑厮晓得我替他在汉朝扬名，打杀害民狗官，岂不要喜翻了心？

    他做事素来仔细，不像武松等糙汉，爱讲究光明磊落。

    想当初野猪林救林冲，两个差人三五番套话，鲁智深都不曾露出一丝根脚，可见为人之谨慎——

    至于他离开之后，林冲吃人三言两语套走了根底，却是别话了。

    可怜这个督邮，脑门顶着柳树，后脑挨这一拳，但听得喀嚓一声怪响，那个脑袋，便似马车轧过的rou馒头，变成了一摊饼。

    但见白的是脑浆，黑红的是血，绿的是蹭破的树皮，稀里哗啦搅合在一处，实在不堪入目。

    百姓们何曾见过这般场景？

    好好一颗脑袋，吃这一拳几乎打得炸了，都惊呼一声，哗啦啦往后退开。

    鲁智深趁机就走，口中大叫道：“都记明白了，杀人者李逵，绰号‘黑旋风’！呜——”

    自己嘴里配個音，狂风一般走了没影。

    刘备这边挤入人群，一看督邮，脑袋都变成贴饼子了，惊了一跳：“如何下这般重手？”

    简雍笑嘻嘻道：“是啊，这个“黑旋风”李逵，出手好毒辣，真正是亡命狂徒，非下海捕文书捉他不可。”

    刘备愣了愣：“甚么黑风李逵？”

    “是黑旋风。”郑益补充道，看了看四下百姓，提高音量：“听说幽冀之交，新起了几伙盗贼，首领叫什么张牛角、褚飞燕，还有左髭丈八之类，出没于黑山，自称黑山军，这个黑旋风李逵，怕也是他一伙。”

    几个乡老眼珠子转了转，都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定是黑山军的强人，来俺县里杀人越货。这个上官命短，不巧遇上了他。”

    黑山属太行山脉，位于中山国之北，乃是并州、幽州、冀州的交界处，距离霸县也不过一二百里路，来转上一转，倒也不算离奇。

    刘备虽然仁慈，智慧却也不低，眼见得鲁智深思忖周全，又难得百姓们亦肯遮掩，一时哭笑不得，摇头道：“这伙贼人当真凶残，罢了，领人去禀告太守，就说此事刘某义不容辞，待兵练成，就去黑山缉凶报仇。”

    话音未落，鲁智深已从另一条街上钻出，不知哪里换得里外一新，身上干干净净走来，笑呵呵道：“大哥，你可听说了？有个叫李逵的狂徒，闯进我们县里杀人作案。”

    刘备没好气白他一眼，恨恨道：“方才听说，黑山军的大将‘黑旋风’么！下手着实凶残。”

    遂使郑益派人，去涿县告知太守，督邮遇见了黑山军强人来县里作案，不幸身死，几个从人，也自无人幸免。

    温太守得知，心中又惊又怒，疑心是刘备等人做的案子，却又无凭无据。

    待再派督邮去探察，余下四个督邮借口百出，死也不肯往霸县一步，一时间无可奈何，只得暂时捺下。

    如此又过了些时日，汉帝揽钱之心，愈发炽热，十常侍也趁机上下其手，差人问破黄巾获封赏的将士们索取金帛，不从者尽数罢职。

    曹cao因有祖父曹腾余情，得以幸免，孙坚老实交钱，被十常侍视为自己党羽，刘备则是仗着何进举荐，十常侍未曾侵扰。

    其余众人，即便贵如皇甫嵩、朱儁者，亦不得幸免。

    他二人因不肯出钱，赵忠、张让上奏，罢其官职，帝顺势封了赵忠等人做车骑将军，十三个有名内宦，皆封列侯。

    一时间朝政越发糜烂，四海之中，多有人举旗而反。

    四下告急表章雪片般飞向洛阳，皆被十常侍藏匿，不曾上奏一封。

    有那等忠心直臣，敢在皇帝面前提起的，如刘陶、陈耽等，尽数遭他陷害了性命。

    十常侍亦不傻，虽把皇帝瞒了，却也知不可让反贼们坐大，于是自行伪造帝诏，调兵遣将，四处灭火。

    譬如长沙有区星作乱，十常侍假诏书，以孙坚为长沙太守，征讨区星，孙坚势如猛虎，不足两月，攻破区星，平定长沙、江夏等地，十常侍大喜，诏封孙坚为乌程侯。

    十常侍见孙坚善战，越发眷爱。

    时有羌胡首领北宫伯玉，以诛杀宦官为名，领骑兵数万，入寇三辅，官军屡战不胜，遂调孙坚于司空、车骑将军张温麾下，助其作战。

    前番罢官问罪的董卓，也倚仗袁氏周旋，封为破虏将军，追随张温作战。

    这些消息，刘备都是从邸报中得来，常常叹息：“本道平黄巾后，天下便可安定，如今看来，竟是局势日坏。”

    鲁智深摇头道：“非有黄巾而天下乱，实是天下乱而有黄巾。哥哥且看，如今朝中这等倒行逆施，不问苍生死活，纵无黄巾，也有黑山、区星、北宫伯玉等各路人马，此起彼伏。何时苍生得饱暖，人间方能见太平。”

    刘备闻言，若有所思，把“何时苍生得饱暖，人间方能见太平”念诵两遍，忽然道：“眼见粮熟，待收了粮，再种芸薹，这个饱字，却也不难，只是那暖字，还要寻到你所说的棉花方好。”

    正说间，忽然郑益兴高采烈而来，手捧一包种子，笑呵呵道：“主公，智深，你们且看这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