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雪月新城:桓庄之族的覆灭在线阅读 - 第十一章:河阳之战(其二)

第十一章:河阳之战(其二)

    国君遭遇秦军伏击时,士蒍(音同“苇”)正带领自己的三百族众在洛水北岸埋灶,忽听得有人呼叫,说远处有尘土扬起,方不知是何缘故。众人议论纷纷,令士蒍也颇感惊诧,不过考虑到近几个月来天旱少雨,又逢北风正劲的时节,起些风沙也在所难免,便也就不以为意了。

    倒是士缺为人机敏,一再强调那烟尘所起的方向,正是国君驻军所在。即便是没有危险,若是能前去查看一下,让国君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将来也必定是有用的。士蒍早为祁姓士氏家族在朝中的尴尬地位而忧心日久,听了士缺之言自是深以为然,于是便让军士们毁掉锅灶、穿戴好甲胄,一起去向国君问安,谁知果真就遇到了国君被围攻的场景。

    彼时国君亲领的公族之师只有两千余人,而围攻的秦军却有上万,眼看着便陷入绝境、无法突围了。正当这危急时刻,士缺带着百余族兵从秦军背后打开了一道缺口,这才将国君从险地中营救出来。

    这一番浴血拼杀,祁姓之卒损伤甚众,士蒍尽力收拢残兵,最后却只找回了四十三人。国君赞赏士蒍父子的勇武,表其忠心可嘉,于是便亲自与秦伯会见,约定各自收拢死伤之众。随后还专门从各师中抽调出五十乘人马,将这些异域捐躯的祁姓勇士带回故土。

    每想到这场刚过去不久的血战,士蒍便总会心潮澎湃、泪如泉涌,他既为那些死伤的族众感到哀婉,也为自己能够留得性命而感到庆幸。不过,此时显然不是伤秋悲春的时候,国君忍者伤痛秘而不宣,又密召自己深夜进宫,显然是看出其中另有玄机。若是能够揭开这背后的谜题,则上可报效于君,下可抚慰英灵,士蒍自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仔细回忆了河阳之战时的种种情形,并用觯、角、觚、尊以及腰带等器物,在地板上模拟当时各师的动向,却始终不得要领。此次出征的五个师,除了国君自领的公族之师外,其余四个师分别由公孙勉(桓族成氏)、公子宜(庄族申氏)、富顺(桓族富氏)、公孙会(庄族游氏)带领。其中,公孙勉所领的是桓族之师,公子宜、公孙会所领的是庄族之师,异姓之师没有统帅,便由富顺带着富氏之族统领。

    战争爆发时,桓族之师作为前驱,押送着戎狄的俘虏已经渡过大河;公子宜所领的庄族之师殿后,彼时还在洛水以西;能够与国君遥相呼应的只有公孙会和富顺所领的庄族之师和异姓之师,他们本是最有可能发现异常,并前去营救国君的,但在事发之时却都按兵不动。

    士蒍并不敢据此就对公孙会与富顺产生怀疑,毕竟这次战事发生得太过突兀,谁也没有料到在回师途中竟然还能遭遇到秦军的伏击,更不会想到会是国君所领之师与对方直接遭遇,自然也就无人前去应援了。就连士蒍自己也是一样,若不是士缺的提醒让他起了钻营之心,恐怕他也不敢无缘无故地就跑去冲撞国君,更不会有此建功的机会。所有这一切都顺理成章,让他根本无从怀疑,也不敢随意下定论。若说真要怀疑,最有玄机的恐怕还是……秦军?

    “君上有意派士缺出访秦国,为的恐怕正是此事吧?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呢?”

    想到这里,士蒍突然感觉不妙,于是急忙命人将士缺叫来,并颇为关切地问道:“君上近来有意派行人出使秦国,若是让你担此重任,你可愿意?”

    “当然愿意了!”士缺喜笑颜开,走起路来脚步都飘了起来:“以君上之名行使四方,便是多少公族子弟都求之不得,孩儿又为何不愿意?”

    看到士缺天真无邪的样子,士蒍着实有些犯难,更不知该如何向他提起。士缺很快觉察到了父亲神色中的异样,便伏低了身子试探道:“父亲如此长吁短叹,其中……定是有什么难处?”

    士蒍叹了一口气,将士缺带到了刚刚推演的地方,将自己所回忆到的细节一一道来。听了父亲的讲述,士缺也未觉察出其中的异常,于是便问道:“这与孩儿此次的出使有什么关联吗?”

    士蒍正色道:“没有异常,这才是最蹊跷的地方,也是君上召为父进宫的真实意图所在。”

    士缺盯着沙盘若有所思,片刻之后还是摇了摇头:“孩儿还是不懂。”

    “为父刚刚也不明白。”士蒍将儿子拉倒矮几前坐下:“若只是偶然遭遇,各族之师无暇救援也是常理,可假如秦军的出现不是偶然呢?”

    “啊?”听到父亲的提问,士缺的神情也瞬间凝重起来,一不小心竟瘫倒在地:“所以,君上是想让我?”

    士蒍缓缓地点了点头,目光中充满了坚毅。

    士缺显然被吓得不轻,半天都没敢说话。父子俩就这样面对面坐了半晌,眼看着日影逐渐漂移,炙热的阳光直射在窗台上,士缺才又直起身来,略带神秘地问道:“如此要紧之事,君上本该派公族或者有经验的行人去,可他并没有如此行事,可见是对公族产生了怀疑……”

    说到这里,士缺又瘫坐了下来,不断地挠头抓耳,额头上也泛起了连片的汗珠:“若果真接了这差使,方不知有多少凶险,孩儿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侍奉大人(父亲)了!”

    士蒍神色凝重地望着窗棂上的日影,默默沉吟道:“君上既已召见为父,便是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当此危局之中,你我既已得知其中机要,就算是不接这趟差事,便有命颐养天年了吗?”

    (注:书中所涉及到的人物称谓,以及礼仪相关细节,均是根据史料中只言片语杜撰,并不符合先秦时期的真实习惯。如有读者熟悉先秦礼仪,或发现有明显悖谬之处,敬请批评指正,笔者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