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初见子芸姜

    “小舅舅？”

    正说话间，突闻有人喊叫，二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却见吕饴（吕甥，献公外甥，姜姓吕氏）正迈着大步朝这边走来。

    “原是公子饴来了。”公孙枝和公孙突不约而同地说道。

    “见过大子！见过小舅舅！见过突弟弟！”吕饴向众人一一见礼毕，便直接坐到了公孙枝的身旁。

    “那日听游余说，你早随母亲去了封地，说是天气转暖前便不回来了，怎的今日又回曲沃了？”公孙枝问道。

    “嗨，还说呢！我母亲原是喜静之人，加之冬日里身子不爽利，所以便要回封地修养。可偏我那meimei最喜热闹，听闻腊月朔日要举行饮至之礼，愣是吵着嚷着要来观礼。”吕饴一说起话来便滔滔不绝，看起来便是一个爽利之人，公孙枝和公孙突相对笑了笑，便听吕饴继续说道：“我母亲拗她不过，只好允了让我带她来凑个热闹，所以昨日便回曲沃了！”

    正说话间，便突见眼前娉娉袅袅，正有一十四五岁的女孩，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上前来，又向众人见礼。吕饴也起了身来，拉着那女孩儿向众人介绍道：“这便是我那爱凑热闹的meimei，吕姜，在家里母亲都唤她子芸。舅舅如果不介意，可以叫她芸姜！”

    “小舅舅好！突哥哥好！”女孩娇羞地向两位公孙致敬。

    “好……”见了这个所谓的“外甥女”，公孙枝竟是一脸绯红：“你……你快请坐。”

    吕饴在一旁看得真切，便笑呵呵地说道：“便坐到小舅舅身旁吧，也好让他给你讲些没听过的故事！”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公孙突忽地在旁吟唱起了诗句，随后又赞道：“初听这《硕人》时，以为那不过是狂悖之人的妄语，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精致的女子？谁知今日竟果真见到了。”说罢，脸上也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

    吕饴看到这两人晕红的脸，便不自觉地拍着大腿笑道：“才几日不见，谁知突弟弟竟也到了思慕少艾的年纪！来日见了富顺舅舅，我倒是得提醒一句，要早日为弟弟下达议亲才好！”

    公孙突忽地感到十分不自在：“表兄这说得是哪里话！自来男子都是要等到二十岁成年之后才开始下达纳采，我如今才刚满十六岁，婚娶时日尚早，表兄莫要再拿人取笑了！”

    “我倒还没说什么，你便先恼起来了，怎么这么不经逗？”吕饴大大咧咧地坐到公孙突的身旁，用手搭在他的肩上，忽然问道：“说起富顺舅舅，我倒想起一事。今夏富顺舅舅对我母亲说，他府上有一医者，对冬季咳喘之症颇有所得，想必对母亲的病会有所帮助。只因舅舅一直征战未归，母亲也不好去府上直接请人来看，以至于拖到了现在。这次来时，母亲特地命我要把这件事给办妥了，谁知回了曲沃便只顾着贪玩，竟差点把这要紧事给忘了！不知富顺舅舅今日可也来了武宫？”

    “来是来了，不过今日晌午有大朝会，午后还要举行饮至礼，叔父手头事务繁杂，怕是没有空闲吧！”公孙突低头小声答道。

    “哦！”吕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富辰表兄呢？他可随你一起来了？”

    公孙突愣愣地点了点头，吕饴二话不说便将他拉了起来，说：“正好！你带我去寻！我正有事要找他呢！”

    公孙突转头看了看子芸姜，心中有一百个不情愿，可又不好推拒，只好硬着头皮跟吕饴出去了。两人这一走，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公孙枝、子芸姜和申生兀自在原地发愣。

    三个人都无话可说，尤其是公孙枝，当他闻到了从子芸姜身上散发出的少女香气，便更感到手足无措，刚刚微微发晕的脸便被憋得更红了。眼见气氛尴尬，子芸姜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便寻了话题问道：“平日里都是你陪着大子的？”

    “嗯！”公孙枝吃力地点了点头：“平日里父兄都忙，所以就只有我……”

    “那他一定很依赖你吧？”

    公孙枝继续点头：“那当然……”

    “哦！”子芸姜也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陷入了沉默。

    公孙枝内心翻江倒海，不断地想找到新的话题，只是越是着急，脑子便越运转不开。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从齐国来，齐国……可好吗？”

    “啊？好……好什么？”

    “没……没什么……”看到子芸姜眨巴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公孙枝突然心跳加速，局促地回答说：“我……我是说……你在齐国生活了几年？”

    “我没到过齐国。在我出生前，公父就已经遇害了，母亲是逃回晋国后才生下我。所以……”说话间，子芸姜便开始用手指绕头发。

    “哦！”公孙枝偷眼看去，只觉得她的模样实在令人爱慕。只是接下来的对话，他不知道是该对子芸姜的身世感到哀怜，还是继续找寻其他的话题，便只好暗自低下了头，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吃……”又过了许久，似乎是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将手伸到盛果脯的盘子里，想要给对方拿些小吃。双手相互触及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感到心跳加速，急忙又将手缩了回去。

    看见两个人手足无措的样子，申生颇觉得新奇，便嘻嘻地笑了起来。子芸姜脸上微微一红，只好尴尬地笑了笑说：“还是给大子吃吧！”

    “对！”公孙枝应和道，可正当他要给申生取果脯时，子芸姜已从身旁移开。公孙枝错愕地看着她坐到了申生的旁边，将手中的果脯在袖子上擦了擦，喂到了申生的嘴里，便也尴尬地笑了起来。

    “我不想吃了！”申生说话的时候，将头转向了公孙枝，却见公孙枝正出神地望着子芸姜的一举一动，于是便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袖口。

    公孙枝猛地回过神来，见到申生疑惑的眼神，会意地笑道：“她是你姑母的女儿，你该叫她芸jiejie！”

    “谢谢芸jiejie！我已经吃饱了。”

    “大子可真乖巧！”子芸姜摸了摸申生的下巴，开心地笑道。

    “芸jiejie是齐国人吗？”申生突然问。

    “算是吧！不过jiejie现在是晋国人了。”

    “我母亲和你一样，以前也是齐国人。”申生说罢，便黯然垂下了双目，显是又触及到了伤心处。

    “jiejie知道！”看到申生心绪不平，子芸姜便有心转换话题，稍作思量后，她又逗弄申生说：“若要论起来，你母亲还是我同父异母的亲jiejie呢，你是不是该叫我小姨了？”

    申生又将脸转向了公孙枝，显然是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公孙枝颇感犹豫，默然在心中绸缪了半天，才略带调侃地说道：“以你父亲而论，她自是你的jiejie；可若以你母亲而论，她便又成了你的小姨，这都没有错。既然如此，不如你就叫她……‘姨母jiejie’，可好？”

    “姨母jiejie？”子芸姜一时又羞又恼，隔着申生便把拳头打在了公孙枝的背上：“可不把人给叫老了！”

    公孙枝急忙俯下身来，装作很疼的样子，咿咿呀呀地叫了两声：“刚还有人夸你‘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谁知打起人来却这么重！你这‘柔荑’、‘凝脂’怕不是石头做的吧！”

    见他两人这么闹腾，申生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姨母jiejie许是也学过射御之术的吧？”

    “不许叫我‘姨母jiejie’！”子芸姜佯怒道。

    “那该怎么称呼呢？”申生感到很无辜。

    “他只听你的，你说该叫什么？”子芸姜气呼呼地看着公孙枝。

    “又是小姨，又是jiejie，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分辨了！”公孙枝憨笑道：“若不如……就叫‘小姨jiejie’？”

    “那也不行！”子芸姜将一把果脯丢到了铜盘里：“jiejie便是jiejie，平白无故地加那‘小姨’做什么？”说罢便扭头故意不看公孙枝。

    公孙枝本想再辩解几句，但猛然转头看到子芸姜俊俏的侧脸，着实甜美可人，心中便有一股温热之气升腾起来，将他的心都暖化了。几番逗笑下来，两人关系已亲近了不少，他实在不忍心打断这唯美的气氛，于是就和子芸姜一起，一左一右哄着申生玩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