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喂食
这几天在村里转悠,黎迦已经摸清了连接祠堂、老巫家,村长家,赵天一家等的路线。 他耐心地在祠堂后面等待,冰凉的月光照在身上,周围寂静幽暗,仿佛暗流水底。 太阳温温吞吞从远山间攀爬而上,村子里的喧闹刚开了个头,黎迦看见一个等待许久的身影。由远及近。 ——老巫照样穿着那身黑色的长衣长裤,在还没彻底大亮的天穹下,他的影子显得非常狭长。 黎迦屏息凝神,看着老巫掏出钥匙,打开祠堂的大门。 对方闪身而入,木柜掀开的声音轻微作响。不一会儿,老巫就从祠堂里再度出来,手中捧着一个黎迦很眼熟的木盒子。 “那个装着赵新河的盒子……或者说叫喜娘子更合适。” 黎迦眼神微微闪烁,看见老巫拎着木盒,关门、重新上锁,离开。 尾随还没结束,黎迦跟着老巫,一路再回到老巫家的后院。 一路上,黎迦已经能听到各种人造的声音四处传来。 家有喜童子的村民,喜气洋洋地跟着喜童子朝前走,喜童子脸上盖着红布,手袜系着红绳,跟家人手腕相连。 按照大祭的仪式,喜童子的家人们送喜童子一直到河边,才取下红绳,意味着作为蒙受鱼老爷的恩赐到此为止,也斩断和喜童子之间凡俗的牵绊。 锣鼓铙钹的脆响也阵阵响起,从墙头之间,木门之后,伴随着喜悦的笑声,人人欢喜连天,人人顶礼膜拜。 而黎迦看着老巫,走进后院,穿过了曾经围起来,给赵天一等人使用的地块。 这里的土壤已经清理干净,看不见一丝血痕和异状。 然后,老巫推开了当初给喜童子们盛宵夜的那扇门。 门后的大鼎已经空了,老巫走上前去,两只手掰动两侧的环。 本该重达数十斤甚至上百斤的大鼎,就这样,被一个老人推开了。 老巫推开大鼎后,又是几下辗转,简易的灶也被拆掉,露出下面的大洞。 确切地说,那个洞就像一口井。 没有井栏杆,没有包边,没有水桶,但依旧能听见其中细小的水声。也幸亏老巫家的院子够大,否则在大祭的欢天喜地里,黎迦也绝对听不见这点幽微的声音。 井边的老巫稍微俯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口袋。布口袋灰扑扑的,看上去使用了很久。 布口袋上的绳子,也是红色。 老巫抽开那截沾着灰烬的红绳,将口袋对准井口倾泻下来。 一股股白色的灰烬,纷纷洒落其中。 井口里的水波瞬间纷纷扰扰,声音听起来,就像有无数鱼挤破头地抢食。 口袋空了,老巫挥了挥手,确信再也倒不出来任何一股成形的灰烬,手指一松,灰色的布口袋顷刻坠入其中。 甚至没响起能被人听见的水花声。 做完这一切,老巫又偏偏头,看一眼旁边的大鼎,表情漠然,只瞥了一眼,就走开了。 “对老巫来说,这里已经不重要了。”黎迦看着老巫的背影从后院离开,从阴影里站出来,走进老巫之前踏足的地方。 这间或许可以叫做“夜宵间”的房屋里,大鼎已经倾倒,斜斜看进鼎口,底部凝固了一层细腻的白油,横七竖八的痕迹遍布其中,刮了也不知道多少次。 “如果如赵天一所说,老巫确实主持过很多大祭……”黎迦看着大鼎,“那他今年该多少岁了?” 他再探头去看大鼎旁边的井口,即使已经天明,井口依旧深沉幽暗。 黎迦按亮小灵通,照进去。 不够明亮的光线里,他看见漂浮在水面上的布袋,以及旁边无声啃咬着布袋的白鱼。 白色的鱼沉浮在漆黑的井水中,起起伏伏,就像一团团苍白的死rou。 “我说呢,村里根本看不见什么渔网,那赵天一杀的白鱼又是从哪里来的……原来是在这里。” 井里的鱼依旧起伏游动,而黎迦看着水面上残留的灰烬,福至心灵一般明白了一点事情。 “烧制一尊喜娘子,只需要一点点骨灰。剩下的骨灰,怎么处理呢?” 白鱼们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尾鳍拍击井壁,躁动不安起来。 “——喂鱼。” 灰色的布袋被白鱼柔软的嘴缘几度撕扯,崩裂破口,终于随着白鱼的翻腾,看不见了。 “‘剥下皮rou几人尝’,那确实人蛮多的。”
手心一凉,黎迦意识到自己无意之中召唤出猩红锯rou刀。他顺手提起来,带有蔷薇形洞孔的刀刃倒映出黎迦的脸,那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微笑。 “存活到新婚,也就是大祭当日,已经达成了。”黎迦看一眼游戏面板,“推断出新娘死亡的真相,包括尸体的去处,也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差最后一个条件。” “还原新娘想要的,‘完美的婚礼’。” …… 黎迦绕了一圈路,重新回到赵天一家,刚进院门口,就看见赵天一出来。 “敬侄儿!你跑哪儿去了!”赵天一一见他,就迫不及待地喊道,“快快快,大祭马上要开始了!” 黎迦笑着说:“我就是有点紧张,出门转转,伯母已经过去了吗?” 赵天一上来拉住他的手就往前走:“她跟其他婶子都已经去祠堂后头那条河上游了,一直以来大祭都是从河上送喜娘子开始的,你也快跟上吧。” 大祭的地点,之前老巫已经跟他说过,闻言黎迦点点头,装作不经意把自己的袖子从赵天一手里扯出来,这才继续跟上。 哪怕这时候了,赵天一还系着那条围裙。 黎迦看一眼自己被赵天一捏过的那只袖子。 普通的白色棉质布料,褶皱间多了一丝黏糊糊的液体。 就像是腐烂很久的rou,在布料上拖曳,留下的痕迹一样。 赵天一的脸依旧是白色的,眼皮肿胀,下方的黑眼珠透着令人不安的生命力。 在这种不安的生命力里,哪怕此刻是白天,黎迦也闻到了那股仿佛永远不会消散的,恶臭的味道。 “敬侄儿,你错过了三四次大祭了,这一次可不要错过……”赵天一絮絮叨叨,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脚步踏进草丛,年老的那个留下的脚印,湿漉漉的,浸润倒下的草丛。 “嗯嗯,这一次一定不会。”黎迦报之以微笑,“我还盼望着鱼老爷,替我答疑解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