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鞭炮声中驱魔鬼
“你把蚊帐拉一下，有蚊子，蚊子咬人吸血。” “友生，你把蚊帐拉一下，有蚊子，蚊子咬人吸血。” 母亲说了两遍，还是没有人回应。 “这家伙，才五点过，又这么早出去做事。” 母亲起来后，桌子上摆着两份早餐，今天的早餐格外的丰富，瘦rou汤。 父亲此刻拿着一串鞭炮回到家中。“你先把瘦rou汤喝了，待会那一份给大宝喝。” 母亲很生气地说:“不知道勤俭节约吗？早上随便吃一点就行了，你还搞个什么瘦rou汤。” “你听我说，今天是一九九六年六月二十日，不是商量好今天正式动工嘛，今天日子好，吃好一点，待会我们放鞭炮，我们的日子一定会红火的。” “你喝了没有？”即使心理已经有了答案，母亲却还是忍不住问了问。 “我喝过了，喝了才出去买的鞭炮。” “下次要省着点，不要大手大脚了，后面修房子还要花很多钱，要精打细算。” 早上八点，父亲把母亲扶在拐枣树下，拿了一个小板凳给母亲坐着，二人共同见证了开工的这一幕。一串鞭炮声响起，图个好兆头，希望一切都顺利，正式开始动工修房子了。 “我先扶你回小屋休息，你安心躺着，这些事情，我能干的。” 父亲扶母亲回小屋的路上，50米远的路，却走得异常的艰难。天空是阴沉沉的，天气太干燥了，以至于人的心也在开始作祟。 “你们家都修得起房子啊？你们家都修起了，怕是老母猪都要上树。不是我说，你家就是个怂包蛋，一辈子抬不起头。”这个人在这个村里臭名昭著，哪家做个什么事，都要过去搅乱一番。不过，他是过过嘴瘾，真要再说下去，他七十岁地主老爹，怕是也要看着他脚被打断。 父母没有理会这个疯子，回到了小屋里。 “你怎么不让他闭嘴呢？”母亲问父亲。父亲说:“要隐忍，不然做不成事，他说他的，我们做我们的事。” “是的，就是这么个理，一定要隐忍。” 听完母亲说完，父亲去到了石粉机旁，用手推车从宅基地的四处拉了二十多车大小不一的碎石头。他拉下石粉机的电闸，先将稍小一些的石头铲入石粉机。 机器响起来了，“粉碎石头的效果还是可以，这几天就先把石头粉碎好，也省一笔钱”，父亲一边铲一边自言自语着。 “友生，你们抢了别人的宅基地，你们是小偷。”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妈，此刻正站在石粉机的旁边。 “你说什么，没听清楚，机器声音大。一会再说，在打石粉。” 见没有理会她，她走到电闸边上，把电闸的开关拉了上来。 “你把机器停了干啥。”父亲望着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让这个无理取闹的女人不要影响了今天动工的好兆头。 “你们偷了别人的宅基地，你们是小偷。把宅基地还给别人。” “母儿（60后70后叫母亲的方言)，大哥要换宅基地，合同也签字了，怎么能说是偷的呢？” “哪里签合同了，你就是骗他们换宅基地。” “你们把合同收着的，有没有签合同，你们自己心里有数。是大哥要找我们换的，你不要乱说。一碗水没有端平，我也没有说什么。分家我也没有分到啥，烂碗都没有一个，我也没有说，现在又变着法为难我们，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老子的宅基地，老子说了算。我说你们是小偷，你们就是小偷。”这个老太婆，呲着那口大牙无耻地说着。 “母儿，你怎么能颠倒是非呢？就是大哥让换的宅基地，现在我都开工了，你还在这里来闹。你让一下，我要开机器了，小心碰到你。” 以命吓人的伎俩，又出现了。说她一声老太婆，真的不为过，她把她的身子靠近了石粉机。 “你开啊，你把我弄死啊。”这一声声的威胁，也不知道她用了多少次。 “我今天就不等你打石粉，你能把我怎么样？” 父亲望着她，连连叹气。 不知道这次是她自己要这样做，还是受人指使的？ 老太婆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各种脏话脱口而出，她也许忘了她也是个女人，“生孩子没屁眼，取的媳妇是贱人……。”她一边骂一边哭，甚至还在地上打滚。 “你要做什么，我没有得罪你，你跑来这个地方闹天闹地，你不怕人笑话，我还怕别人编造谎言，说我虐待你。” 僵持着……周围围观的人，闲散地在一旁看笑话。那个臭名昭著的疯子，竟还拍手叫好。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爷爷在家中坐不住了，走出家门，他想把这个疯老太婆叫回家。 “你闹哪样，友生修房子动工的第一天，你在这点闹哪样，回去。” 爷爷这一生，其实算是一个勤快人，但是他没有主见，总是被人哄小孩似的。手心手背都是rou，在他的心里慢慢变成了“嫌贫爱富，嫌你穷怕你富”，背后的始作俑者，正是老太婆和她的那一众“得力干将”。 爷爷知道他一步一步变成毒辣的人吗？他知道的吧，稀里糊涂的过了一生，直到死之前的那几天，他或许才开始明白他亏待了什么。 爷爷一边拽着这个老太婆，一边让周围人散开。老太婆死活不走，嘴里就在那儿骂着: “贱人，娶了个贱人。你吃了我那么多年的饭，就当喂猪了，你生的孩子没屁眼，老子咒死你。” 母亲听到了外面的争吵，挺着大肚子慢慢的走了过去。 围观的人们，看到母亲远远地走了过来，连忙让开了一条道。 父亲看到母亲远远地走了过来，赶忙上前扶着她。“你回去，别走这儿来。”父亲给母亲说。“你妈不是要闹吗？她不是想让大家看笑话吗？我让她说。” 父亲见母亲执意要过去，就给她说，“你别激动，身体要紧。”说着就把母亲扶了过去。 老太婆见母亲来了，她的骂声才开始低了一点，嘴里依然还在说一些她自创的引以为傲的“标点符号”。 “母儿，你把大哥和我们换宅基地的合同，拿出来大家看一下，到底是谁在无理取闹？大家一看便知道。” “没得什么合同，我没有收什么合同。”语气显然比刚刚减弱了，或许是老太婆自创的“标点符号”，没有听她的使唤了吧。 父亲转头问爷爷，“爸，签合同的时候，大哥和你们都在，合同是你们收着的，你把合同拿出来大家看看吧。” 一双毒辣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爷爷，似乎在告诉他，你拿出去，我就要吃了你。爷爷昧着良心说，“他不知道。” 母亲对爷爷说:“爸，你知道有合同，你却不说。反正我和友生要修房子，这件事你们谁也阻止不了。宅基地，合同已经签了的，就是交换了，我们没有偷没有抢。” “嗯嗯，嗯嗯”，爷爷说。 老太婆一边不高兴，一边被爷爷拽着不肯走。 “母儿，以前你说很多骂我的话，我都忍了。今天你说我和友生生的孩子没屁眼，说我是贱人，你真的是说得出口。你也是女人啊，难道你的婆婆也是这样对你的吗？你的亲生母亲也是这样教你的吗？我也没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对我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成见？” “不要在这儿来闹了，你五十岁不要脸，我还要脸。友生一而再再而三地人忍着你，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不然他早就不忍你了，这么多年，他忍得还不够吗？”母亲生气地说。 爷爷使劲地拽着老太婆走了，老太婆一边走一边还在辱骂着，围观的人群也议论纷纷地散了，只留下父母二人。 “什么也不要说，你把工具这些收在一边，我们回家。”母亲对父亲说。 “你们开始动工修房子了啊”，平日里一个还算温和的老年人，此时正经过这个地方，他和善地问到。 “就是先准备一些石粉，老人家。” “年轻人修房子，是件高兴的事情，加油干吧。”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走远了。 回到家中，大宝安静地在床上玩，看到母亲回来，一下子从床上下来走到母亲的跟前。母亲坐下，摸了摸他的头。 父亲给母亲倒了一杯水，就去土灶开始做饭了。 吃过中饭后，母亲对父亲说:“我们一定争口气，那么多人看笑话，一定要争口气。” “我也知道你的难处，我们暂时不会和他们闹翻的，省得让别人看笑话。或许他们的某个或某些“得力干将”，正在某个角落看着我们的笑话。” “对不住你，害你跟着我，吃了那么多的苦。我也是拿她没得办法。”父亲难受地说。 母亲知道父亲为难，便对父亲说，“今天我们不是放了鞭炮了嘛，鞭炮声中驱魔鬼，一切都无法阻挡我们。哪怕是躲在阴暗处的暗中策划者，也终究是徒劳。” 父亲被母亲的这些话，深深地触动了。现年二十六岁的父亲，想到自己走过的日子，光明磊落，自学技术。“人这一生，不偷不抢，做实在人，这是最基本的。有的人基本的都没做到，阴暗面的魔鬼，只配在阴暗面见不得阳光。” “对，就是这个道理。” “休息一会，你带一根板凳，扶我过去，你打石粉，我在一旁坐着陪你。笑话的人，就让他们笑话去吧。” 下午，母亲坐在那棵拐枣树下遮阴，她的眼睛看着他，他看着她，随后拉下了电闸，机器的声音响起了。 方圆三百米，机器的声音震住了恶心的人议论纷纷的声音，尽管议论吧，尽管笑话吧，也尽管骂吧。 傍晚，父亲在纸上写下这句话: “隐忍，是我们必须也必然要做到的。” 母亲望了望，点头默许了，并嘱咐父亲睡前拉好蚊帐，“蚊子咬人吸血，不拉好浑身都是疙瘩。” “隐忍，是我们必须也必然要做到的……”， “夜深了，该睡了。”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