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航线(37)
(37) 1941年3月12日法国巴黎 那个西班牙客人在房间里打了两个电话后,换上一件便装后出了门。已经接近中午,阳光在林荫道上洒下斑驳的树影,他东走走西逛逛,似乎在漫无目的,享受花都的闲适,对于一个异国他乡的人而言,满街黑红相间的**旗帜并不会带来不适感,更何况巴塞罗那和马德里的街头也遍布类似的旗帜。 马修在一间装修精致的咖啡馆用了午餐,喝完咖啡后照例给了侍者一张大面额的钞票作为小费。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地址,问了侍者到这里怎么走。小费起了作用,侍者详细地给他作了讲解,还用铅笔在便笺条上为他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图,末了,侍者领着他出了咖啡馆的门,手指着远处的街道,不厌其烦地给他指点了一番。马修道了谢,慢悠悠地朝目标走去。 他走了15分钟,找到了一家只有一间门脸的理发馆,招牌上用大字写着“传统男式理容”,下面还有几行小字,“始自1715年,波旁王室御用”。看来就是这家旅行手册上推荐的老字号了,只是靠墙放着的一辆自行车,与“王室御用”几个字似乎不太搭调。马修又从衣袋里摸出纸条,对了一下地址和商号,确认无误后,推开了理发师的门。 理发馆内只有一张理发椅,显得略为寒酸,“王室御用”现在看来,只有留声机里放出的莫扎特小步舞曲有几分象。一个中年人正在收拾台面上的工具,听到门铃响,并没有抬头,语调生硬又不失礼貌地说:“对不起先生,本店马上打烊,无法为您提供服务了。” “大中午的就要打烊?”马修问了一句。 理发师仍然没有抬头,似乎对这样的疑问习以为常了。 “本人有午休的习惯,先生。” “哦,那就再等一会儿也不迟。”马修没有理会,自顾走到理发椅坐下,“9个月零八天都等了,还在乎这一会儿吗?” 理发师停止了手里的工作,他抬起头,缓缓转过身,盯着马修的脸。 马修仍然没有理会,从台面上拿起一张报纸,换了个姿势,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看起报纸来。 理发师站到椅子后面,端详着马修,片刻后,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您的发型正合适,不需要剪发。” “那就替我修剪一下,再修个面。” 理发师没有出声,慢步地走到门边,挂上了“打烊”的牌子。然后,他锁上了门。 理发师打开一块雪白的布单,夸张地在空中抖了一下,将它围在马修的身上。 留声机里的音乐声停止了,只剩下唱针刮着黑胶盘面发出的沙沙声。 理发师将椅子放倒,让马修半躺在椅子里。他拿出一条蒸腾着热气的毛巾,敷在马修的两腮和下颌上。看马修已经舒服地闭上了眼睛,理发师拿出一个玻璃碗,用一把银匙搅拌里面盛着的混合了肥皂、香料和其他清洁剂的白色液体。看碗内的液体被搅拌成一团泡沫,他揭开了马修脸上的毛巾,用一把软毛刷将它均匀地涂抹到了马修的两腮和下颌。 理发师拿出一把铮亮的剃刀,擦拭了片刻,让剃刀细薄的刀刃更加轻快起来。他将刀锋抵住马修的耳际,贴着面颊缓缓地往下移动,须茬和绒毛随同泡沫被利索地刮下。他将剃刀在一块白布上擦净,又一刀剃去了马修下巴的胡须。
剃刀慢慢地沿着下颌,落到了马修喉结的边缘。 留声机里流出了莫扎特第二钢琴协奏曲的华彩乐章。 马修慢慢睁开了眼睛。 剃刀在这一瞬间停住了。 马修的手在白布单下摸索着伸了出来,他有气无力地伸出食指,搁在理发师卧刀的右手,轻轻地推开了剃刀。 他再一次将眼睛闭上,任凭沾了泡沫的剃刀悬在离他的咽喉不到一厘米的半空。 音乐的节奏逐渐快起来。 “你以为对第三共和国的义务就这样结束了吗?”马修冷冷地问。 理发师没有出声。 “九个月的假期,已经够长的了。”马修继续说。 剃刀再一次放到了他的喉头,理发师手一抖,一道雪白的泡沫被刮下。这一刀的力度明显大于之前,马修脖颈的皮肤被刮得泛红。 “怎么着?在等环法自行车大赛?” 剃刀换了个方向,缓缓地刮下了马修另一侧脖颈上敷着的泡沫。 “只要没有投奔维希,就认定你们仍然在战斗。” 马修从椅子里欠起身,拿起一块毛巾,擦擦脸上剩余的泡沫,示意理发师将剃刀移到了他的上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