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簪子
沈墨刚刚送别了林实和肖錾,就收到了飞鸽从遥远的繁华京都传来的书信,信里的内容不由得让沈墨皱起了眉头,站起身来,几步走出了房间,他的身影在月下的长廊中,明明晃晃,使人看不分明。 竹冬远远地跟在身后,余光瞥了一眼桌子上被拆开的书信,心内一片惊讶。沈墨静静地走着,这距离不过百余步的长廊今日他走了许久,月亮下的合欢树静静地,像是被月亮镀上了一成一成的银光,花早就落了好几回,沈墨淡淡的开口说道:“今年,是不会再开了吧!” 竹冬看着那看了无数回的合欢树,对于沈墨的自问自答并未作答。 沈墨慢慢的抬起了头,看着院子里挺立的合欢,最终说道:“竹冬,你明日,该去她那里了。” 竹冬低头拱手作辑:“是。”复而直起身看着廊下那清瘦的少年身躯,一眉一眼落在月光中,似极品白玉雕琢而成,那纤瘦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搭在廊亭上,就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一言未发。 院内,最终还是回归了一片寂静。 第二日,乔栀和乔柳都起晚了,有些强烈的阳光刺目的从打开的窗子里洒了进来,暖洋洋的打在乔栀身上,她揉了揉眼睛,这才掀开被子爬了起来。 张氏和乔城已吃过早饭赶到洼地的池塘里去了,乔梨只说是因为耕地里的活计都忙完了,所以两人就去池塘那里看看,原先那里就生着有些野生的草鱼,乔城投入大量的鱼苗后,就去看一下,说是要逮几条上来家里吃。 乔栀百般无聊的坐在檐下,忍不住又想起了昨日乔柳的话,哭成那样的她和那些自己完全没有印象的画面,真是让人心内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笃,笃,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乔栀站起身来心内细想:这个时候能骑着马来的是谁啊?想来也就只有竹冬了,算算时间,他的确是好久没有来了。 乔栀提起裙摆快步跑上前,在门口停下踮起脚尖向外看去,果然只见快到门前的就是竹冬,他熟门熟路的下了马,将缰绳拴在门外的合欢树上,转过身对着乔栀行了一个礼。 乔栀心内有些诧异,面上不显只是微笑着不熟练却规矩的回了一个礼。竹冬眉眼带笑:“三小姐有礼了。” 乔栀笑着垂首:“劳驾你又跑一趟,今日天气实在炎热,不如移步至简室,喝些茶水趋热也好。” 竹冬低头:“三小姐客气了,本该听从三小姐之意移步进屋,只是竹冬还有要事在身,只能在门堂三两语交待与你,连着三小姐与我一起在这炎热天里受累了。” 乔栀嘴角微勾:“客气了,既然有要事在身,那我也不便挽留,还望告知与我。” 竹冬从肩上取下包裹递给乔栀:“我家少爷交待我交送与小姐的东西全在里面,还请小姐拿好。” 乔栀点点头,接过包袱说道:“那么,你能否在此等我等我一下,我有些东西要交于沈公子。” 竹冬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小姐你放心去吧!” 乔栀告了谢便跑进屋内,将手中的包袱交给扒着门框探头向外瞧的乔柳和乔梨,快手快脚从坛子里取出了一些酒,装在特意托乔城买来的酒壶内,用木盒装好包起来,交给了竹冬:“这是我闲来无事做的桂花酒,作为给沈公子的谢礼,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沈公子能笑纳。” 竹冬把东西挂在鞍前:“东西我一定送到,三小姐有心了。”说着行了礼一跃上马,驾着马离去了。 乔栀看着小路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转身回了屋内,乔梨和乔柳都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就是竹冬送过来的包袱。 乔柳好奇的问道:“上次来给咱家送提成的也是他啊?” 乔栀点点头:“是的,两次都是他。”说着伸手打开了面前的包袱,当里面的东西映入眼前时,只见上面赫然放着一个红棕木的长方形的小盒子。 乔梨轻笑:“想来,和上次一样,都是给你的吧!” 乔栀轻轻拿起了这看起来就精致的盒子,用手指细细的摸了摸盒子的棱角,心里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夜,自己抬起头,映入眼帘对就是他棱角分明的脸,乔栀心知,这东西许是他送来的,只是不知他的意思,究竟是何。 乔柳静静地看着乔栀,目光在她的脸上和她手中的木盒上扫来扫去,然后有些疑惑的看向了乔梨。乔栀却突然在此时勾了勾唇角,打开了木盒。木盒里放着的是一直簪子,一只栩栩如生的合欢簪子。 这合欢簪子金子铸成的簪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耀眼夺目,细细密密的纹上了暗纹,似水波,似花弧,形态美不胜收。而端头的簪花是用北海特有的粉珠用金线串了做成的,一丝丝一条条都像极了合欢花,看起来竟似真的合欢,拿在手里便知价格不菲。 乔柳和乔梨面面相觑,都从双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如今看了这簪子,便可知上次的衣服真的是妙衣坊的仙人雾。乔栀紧紧盯着盒子里的簪子,皱着眉头伸手从簪子下面抽出一张纸条,打开纸上跳跃的字迹刚劲流畅,和上次的字迹一样:“赠予合欢,勿忘合欢。” 乔栀合上木盒,微微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木盒放在桌子上,缓缓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沈墨此举,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年少时的欲望和举动总是来的快的不可思议,快到此时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心内,也是一片迷茫吧! 乔梨拍了拍乔栀的肩膀:“收起来吧,大姐知道,你是知道你要怎么做,你该怎么做的。” 乔栀努力扯出一抹微笑:“是啊,过些时日,也就都会知道了。” 乔柳定睛看了看包袱下面的银子,足足有三十两之多,也许平时自己会对这么大一笔银子赫然大吃一惊,可是现如今见那只合欢簪子便可知,这些钱恐怕还不够买那只簪子的。 乔梨摆摆手,示意乔柳拿着银子放好,等乔城和张氏归家后在交给他们。乔柳点点头,默不作声的回了屋内放好钱财。 看着门外已经灿烂的一个夏天的合欢落下了帷幕,可是这只合欢簪子恐怕永远也不会等到秋冬,它会永远留在夏天里,热烈自由的开着花,深深地灼了乔栀的心。 而那个少年的热情会不会也像门外的合欢一样,现在正值艳阳高照的盛夏,却也熬不过寂寥冷清的秋冬。 此时的竹冬刚回了沈宅,拿着乔栀所托的东西停在了沈墨的书房门前,低头扣了扣门:“少爷,三小姐有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屋内传来了少年干净清澈的嗓音:“进来。” 竹冬推门而进,一步一步走到了案前,弯下腰恭敬的双手将东西呈上:“少爷。” 沈墨放下手中的“诸子百论”,拿过那个简简单单的木盒,眉头忍不住微微的皱起,看了许久,久到竹冬认为他不会打开。可是,沈墨却打开了,他看着盒子内的东西,似乎松了一口气,可是面容上还是未显现出一丝笑容。 他拿起酒壶,这遍布白瓷的酒壶无一丝花纹,是最简单的农用酒壶,简单到沈墨从未用过。竹冬的目光紧紧盯着鞋尖:“三小姐说,这是她亲自酿的桂花酒,是,是给少爷的谢礼。” 沈墨垂下了眼眸:“谢礼?她谢我什么?” 竹冬深深的低下了头:“竹冬不知,三小姐没有说。” 沈墨勾起唇角却未有一丝笑意:“她亲自酿的,那我要好好尝尝,尝尝这桂花酒是何滋味。”说着拿起桌侧的青花瓷杯,将杯内冷尽了的茶水挥袖倒进了一旁花架上的文竹内,又重新满上了一杯酒,一时间,酒香花香融合在一起,甚是好闻。 满是花香酒香均匀融合的酒,沈墨静静看着,执起一杯贴在唇边,然后一饮而尽。花酒的香气随着齿舌喉咙而下,直达腹中,那热烈的酒气立刻烧的全身都热了起来。 沈墨重重的放下酒杯,仰起头闭上了眼睛:“竹冬,你下去吧!” 竹冬看着沈墨,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是。” 书房的门被打开再关上,终于房内只剩下沈墨一人,他睁开眼睛低下了头,看着手中酒壶,又将它放进了木盒里,而手中的瓷杯,也被他随手丢到了一旁:“好酒,真的是好酒,如此好酒,一杯即可。” 他站起身,走了下来,走到了窗前,看着窗外的院墙。那早就败了花的合欢在这院内很是孤独,给这花叶众多的院子平添了几分寂寥,:“花时已过了吗?还会再回来吗?明年?还是后年?或者,更久以后……” 匆匆而过的风,匆匆而过的月,都没有给他一丝回答,沈墨站在窗前,双手紧紧握成了拳,而窗外,风声未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