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略施小计观虎斗 意气用事错在身
“师姐，今日的闹事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吗？” 少羽来到登仙台二楼，坐到宫羽身边。 宫羽将桌子上的茶水收起，放上香炉，从储物戒指中拿出安魂香点燃，雾气弥漫开，像是在她的眉眼前添了一层轻纱。 “面子上的到此结束。” 少羽思索了一阵，嘟囔道，“那真是不够痛快”。 “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挽回名声，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何必又再添因果呢？” “哼，也就是师姐你仁慈，要我说，这人敢伸爪子来咱家偷东西，东西我要要回来，他爪子我也要剁掉！” 宫羽的视线从燃烧着的线香转到少羽脸上，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这样确实痛快！” “但是对我而言，修者有修者的律令，人间也有人间的法度。” “惩罚他们的可以是他们自己心中的道义，可以是他们朝廷的律令，也可以是他们江湖的规矩，却不应该是我们仙门的律令。” 少羽不解，“可是无论在哪个世界，不都是强者为尊吗？就算是被官府惩罚，那也是因为官府拳头大。我们比他们厉害，他们冒犯了我们，就算我偷偷去砍杀了他们，他们又能奈我何？” 修仙者强者为尊确实很正常，他们很少同情弱者，因为弱者会抢夺为数不多的资源。 掌权者无一不是几百岁的老怪物，他们能够青春常驻，不用像凡人一样经历生老病死，尝一尝那无法避免又无能为力的痛苦。 在修仙界，修炼十年无法练气者，驱逐出境；练气五十年无法筑基者，驱逐出境。 留下来也可以，但需要自降身份为仆役，跟在那些天资卓绝的英才身后，唯命是从。 哪怕他们出生在这片土地上，这片土地却没有一丝一毫真正属于他们。 宫羽本来也该是这样，也该信奉强者为尊，呼吸着从弱者口中节省下来的灵气，踩踏着他们的鲜血，走向属于自己的强者之路。 可是筑基的时候，她的道心是因果。 一个能让人旁观他人经历以锤炼道心的修炼方式。 宫羽眼中流露出失落的色彩，少羽隐约猜到这可能与她的修行有关，于是问道，“师姐，你修因果，因果到底是什么？” “因果啊！”宫羽的眼神看向虚空，她的一只瞳孔慢慢变成灰色，“它是一根线，有着不同的颜色，有的是将来的因果纠缠，有的是过去的因果回溯，颜色不同善恶也不同。” 宫羽抬起手，似乎想要用指间触碰到虚空的某个东西。 与以往不同，她这次竟然触碰到了温热的触感。 宫羽眨眨眼睛，视线再次聚焦到现实，与自己食指相抵的，是少羽的手指。 骨骼分明的手指，指间因练剑而略生薄茧。 “师姐，你刚刚看到了我的因果线吗？”少羽问。 宫羽面无表情的看向他，他尴尬的收回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咳。 “把手伸出来！” “啊...” “放桌子上！” “哦...好” 少羽刚把手掌放到桌子上，一把匕首便叮的一声落到他食指与中指之间，匕首将石英板桌面扎穿，尾端还在轻轻的颤动。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少一只手指，少羽紧张的咽了咽唾沫。 “师姐！你不是修因果嘛！你这样对我就不怕遭报应吗！”少羽揉着手抱怨。 “身为师姐，教导自己的同门弟子，这怎么能算因果呢？”宫羽斜睨他一眼，“我不喜欢旁人的触碰，你是不是又忘了！” 可能是因为她修为不够的原因，目前阶段，与其他人的身体触碰，总会让她梦到那人的经历。 她现在连少羽五岁爬墙到邻居家水缸撒尿的经历都看到过了，再这样下去，小师弟在她眼中就快成透明人了。 少羽委屈巴巴的扭头，重重的冷哼一声。 “好了，你不是心里不痛快吗？等线香燃尽，我们去做一点儿痛快的事情吧！” “什么事？上次逛街你舍下我就走了，这次难道要补偿我？” “你呀！脑袋瓜也不想着正事！你看今天的官司，面子上我们到此为止，私下可不能到此为止！” ———— 正事就是...宫羽颠了颠手中的留影石，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颇有些浪荡不羁。 他身后不远处，一行二十人身着红绸，拿着乐器，在王守义的府门前追拉弹唱。 热闹很快聚集了一片百姓，闹闹哄哄的颇有几分喜气。 “今日这王家府邸可是有什么喜事，怎么如此热闹？”一新来的路人问道。 “哎，你们没听说吗？王府可是要鸡犬升天了啊！仙门来人专门送他们仙药呢！说不定延年益寿、永葆青春啊！”这是第一个托儿。 “听说这仙药是仙家耗费了无数仙力才练就出来的呢！世上仅此一颗，就这么给王大侠了？”这是第二个托儿。 “是啊是啊！我从刚刚一直在这看着，那小道长把瓷瓶的盖子一打开，那仙丹金光闪闪，香气闻起来都让人神清目明啊！”这还是第一个托儿。 “还真有这种好东西啊！”这是听之信之的百姓。 “哪里有你们说的这么好了，我听那小道长说，凡人身体杂质太多，要服用这颗丹药，需要食素六日，再戒食三日才能发挥效果，否则容易气血过剩爆体而亡啊！”这是看不惯吹捧的热心群众。 “别说戒食三日了，要是能吃颗仙丹，让我饿到晕厥我也愿意！”这还是卖力的第一个托儿。 ... 王守义脸都绿了，他手里握着那个装着增寿丹的小瓷瓶，在堂屋里不断踱步。 “我说仙门中人怎么如此痛快的要给我增寿丹，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增寿丹，是他冒着得罪钱世杰的风险弄到手的，本来以为只要吃到口中就能万无一失，谁知道居然还需要等这么长时间。 一个人的成功里至少有一半的因素是源自于时代的助力，但大多数成功者会低估时运却高估自身。 他们是夕阳下对着自己的影子顾影自怜的古树，固执的沉溺在自己高大威猛的虚幻中，看不到自己的枯黄的枝干，也看不到自己身处何处。 武林盟主钱世杰是这样，昭门门主王守义也是这样。 几十年的成就滋养出他的贪婪和傲慢，他以为自己努力搏一搏得到的会是一个延年益寿的机会。 可实际上，这个机会却更像是浇向油锅的一杯冷水，一旦出现，必然反响巨大，伤敌无数，江湖可能都再无宁日。 此刻，他想的是，他要保住这颗丹药，保住自己延年益寿的机会。 但单凭自身他保不住这颗延寿丹，他需要帮助，一个值得信任的人的帮助。 于是，他又想到了曾经落难时结交的兄弟——赵守成，那个在登仙台上一力抗下所有罪过的男人。 就在王守义着急上火之际，安风、宫羽、少羽走在街道上，他们换下了门派服饰，身着普通的人间衣物，恍若来游街的少爷小姐。 安风不解的问，“师姐，那增寿丹只是丹风小师妹练手时练出来的，药性不佳，凡人吃了没什么问题啊！他要是不听我们的，直接吃了怎么办？” 少羽拿着扇子，sao包的扇了扇风，“你这就不懂了吧！你想想啊，当时师姐是不是让你传信传给了武林上的四个帮派？” “对啊！这和我们的谎言有关系吗？”安风不解。 “你这脑袋怎么就不转呢！你想想，我们的规矩是——谁最先拿出留影石，增寿丹就给谁，那最积极的人肯定最稀罕自己的小命！” “所以呢，就算他猜到这可能是个谎言，也绝对没有那个胆量去赌！” “奥~是这样吗？”丹风挠了挠头，“那要是万一他吃了呢？” “吃了就吃了呗！他就算吃了，也有的是人相信他没吃，理由我们都给他们准备了现成的呢！”宫羽怒其不争的摇摇头。 安风皱眉思索，半晌道，“那要是他们四家早就串通好了骗我们怎么办啊！” 少羽以扇掩面，沉默不语，宫羽补充道。 “这颗丹药给谁、什么时候吃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一颗，武林明面上有四群人，暗地里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就是树大招风的道理！” “这些个弯弯绕绕，简直比画符还让人眼晕，哎，我现在决定了，以后就算我筑基了，我也绝对不要当领队人。”安风苦恼得皱起眉头。 “这才哪到哪呀，接下来，我们得给人送点儿武器。”宫羽慢悠悠道。 “武器？”“要给官府送？”两句异口同声的话。 “那个师姐，说到武器，我想起我有点事情要和你交代，我...我用一颗中级丹药救了一个凡人...”说到这里，安风有些嗫喏。 “咳咳咳...”少羽差点没一口口水喷出来。 “你了不起，这次历练我们每个人就发了一颗中级回春丹，那是师门给我们保命的，这才到宋国几天啊，你就给一个凡人吃了。” 安风一脸羞愧，“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了，当时就想着，因为他我的防御阵盘被用掉一次，所以他不能死，得活着还我。” “所以呢！十八师妹啊！他能怎么还你呀！一个凡人，就算你带他去咱们修真界，还不得你给他交灵石吗？”少羽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你说的是那个小书童吗？”宫羽问。 “是的。” “一颗中级回春丹救不了他的命，丹风应该和你说过了吧！” 宫羽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条血红血红的因果线，颜色越深则因果越难逆转，单单一颗中级回春丹怕是难以医治他。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师姐，所以我才更加难受。中级回春丹能帮助修者延缓伤势，修复损伤。但是那人是个凡人，又伤了肺腑，很多药性无法化解，所以...” “所以需要灵气的疏导，然后你不会现在灵力都用光了吧？”少羽话都懒得说了，这十八师妹果然是从骨子里带出来一股子傻劲儿。 修者引气入体后杂质排出体外，体内自成循环，丹药药力入口即可自行化解。 凡人不同，凡人经脉不通，丹药中的药性能吸收的十不存一。 安风讪讪的笑，“我还有一点儿...有一点儿...” “所以现在就是你阵盘用了一次，保命丹药用了，灵力也基本没了，就为了救了一个凡人。结果那人伤势过重，回天乏术？” “那个，那个吊着命应该能活十几天...” 少羽默默的远离了安风，“你以后出去闯荡，别说是我们蓬莱的人，我们丢不起这个人。” 安风炸了，“我这才是第一次来凡人界呢！犯点错误怎么了？你别忘了你当时刚来蓬莱的时候还被大师兄打过屁股呢！” “你！”少羽下意识看向宫羽，见她并无异常神色，才道，“十八师妹，你现在都多大了，我那时候才十岁！我当时是调皮，你现在呢？你是在犯蠢！” “师姐，你看看他！你看看他！他犯错误就是调皮，我犯错误就是犯蠢，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还说他当时是冥顽不灵，我现在是一片善心呢！” 安风扯住宫羽的袖角，隔着宫羽，对着少羽重重的冷哼一声。 “行了，安风，这次你做得事情确实没有考虑周到，等事情了结我再收拾你！现在你先把灵气恢复了”。 宫羽从储物戒指中拿出十块下品灵石和一个小瓷瓶，“你呀！实在是太大意了，凡人界不是风平浪静的避风港。你放任自己落到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有没有想过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要追杀你怎么办？” 安风闻言，立马低下头，一副好学生乖乖认错的模样，“我知道了师姐，我还有我的小红鞭呢！再说，到时我只要用青鸟玉佩求救，你们不就会来救我了吗？” 安风的小红鞭是一条红色的锁妖绳，是安风进入练气期后师父送给她的礼物，也是她的武器。 宫羽意识到，这个姑娘就像一张白纸，她初出茅庐，对人间了解太少了。 所有没有建立在自身经历上的劝告都是一纸空谈，只有让她经历过切肤之痛，她才能反思，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天真和傲慢。 “这一颗回春丹你好啊后收着，如果让我知道你给其他人吃了，我会去向你师父讨要回来的！”宫羽将瓷瓶也塞到她手中。 “谢谢师姐！”安风笑嘻嘻的接过药瓶，“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颗药的！”